若虚站在窗边,手中拿着一本书,是孟离所著的《战国策》。只是他明显地心神不宁,每看一会书,眼神就不由自主地向外面看上一眼。江陵曾为六朝古都,商业繁栈又在淮河边上,周围商肆林立,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城中达官贵人的马车在岸边的堤道上穿梭着,隔着一排垂柳,游河的过客正在船中喝着茶,对着岸上的小楼指指点点。若虚自然知道他们在看什么,那些小楼中的江陵歌女,是所有文人墨客都心向往之的fēng_liú情怀,却没想到自己今日也身在这风景之中。
虽然这一切令人眼花缭乱,心驰目眩,若虚心中却是另一番景象。他勉强又看了几页书,手心冒汗,心中更是像热锅上的蚂蚁。他虽强于谋思,遇事镇定这点却是远不如师父介山。这次师父派他来江陵,虽然在长郅城中一切都提前筹划妥贴,他仍一路上反复推演各种可能性,最后同行的万侍郎都开始闭目养神,不愿意理他。其实万侍郎是极有才干又忠心不二,龚尚书这次派他来,无疑是存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之意。只是若虚多年考取功名不成,失了美人又险些丢了性命,对莒王和介山的知遇存了满腔报答之意,对事情难免过于苛求完美周全。
他此时想到万侍郎离开前,他们起的小争执。若虚希望他可以带上自己去那边接洽,可万侍郎上下打量了他之后,两道剑眉之下现出了拒意,言语却是很委婉,“师爷一片好意,本是不该拒绝的。只是这些线人都是刀尖之下讨命之人,有时心念转变不过一瞬之间,行事多有难以意料之处,若是忽生变故,我们这些武人也罢了,却是难以保证师爷安全。”若虚知道他这么说只是为了顾及莒王府的面子,实是不愿意自己跟去碍手碍脚。他多交待了几句,那万侍郎神色已有些不耐,只说了句“师爷无需担心,我们去去便回。”,就匆匆便和几个手下离开了。不料如今已是快三个时辰过去了,却不见人影。
若虚寻思,城外那座葫芦庙,听说离此间不过七八里路,万侍郎武官出身,和几个手下均是身有武功之人,怎地会去这么久都不回来。纵使是那线人未能按约定时间地点出现,万侍郎他们也应该先回客栈才对。他左右思量,觉得只有一种最有可能的情况,也是他们之前设想的情况之中最坏的一种。若虚想到此处,心中惊惧,汗水不由得涔涔而下。他在房中踱来踱去,窗外穿来歌女婉转的小调,“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更觉得心中燥闷不安之极。此次下江陵之事关系重大,却不想还是出了岔子,一下子他们的处境变得十分地被动。
他不安地转到桌前,想了一会,提起笔来,开始写字。
江陵地处平原,城中道路南北齐整,比起姑苏城来乏了几分江南的精巧灵气,但小街小巷之中的世家宅邸气度尚存,比起在大冉一朝才作为京城的长郅更显矜贵。若虚从其中一条小巷子中穿出来,前面大开大合的这座建筑,便是江陵城的城府了。这座太子的封城,规制比姑苏高了不少,门前两只石头狮子守着一扇紧闭的大门,暗黑发沉的门扇与那写着的“清官”,“为民”两盏大红灯笼形成了鲜明对比。若虚走到大门旁边,拿起了鼓槌,咚咚咚地敲起那面鸣冤鼓来。
不一会,门中出来两个急冲冲的衙役。“什么人瞎了眼,看不到吗?今日衙门休息,要递状子的明日再来吧。”若虚从怀中取出一物,“我是兵部的官员,奉了兵部龚尚书之命,要来见你们知府。麻烦二位进去通告一下。”两个衙役面面相觑,又看了看若虚,有些吃不准他的来历。若虚一身华衣,风度相宜地站在原地,也不急着催促。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衙役顿了一会说道,“知府今日出城查看守军,一时半会不会回来,请官人明日再来吧。”若虚早已料到此事,却也不感意外,“我有要紧之事,今日必须要见到知府,否则一旦误了事情,别说连累两位差人,在下自己也担待不起。”
江陵府的知府屈之章四十出头的年纪,一身蓝色官服将他肥胖的身体妥帖地裹住,一张圆脸白皙而光滑,大冉一朝风调雨顺,国库充实,王不兴战,若虚知道这屈之章不过是众多养尊处优的官员中的一位。
屈之章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屈某一直在这江陵之地为官,不识得贵客远道而来,还望恕罪。”若虚道,“屈知府言重了,在下姓柳,不过是兵部区区一名侍郎,奉命出访贵地。江陵风水宝地,实在令人羡慕得紧啊。”屈之章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柳侍郎过奖了,不知此次来到江陵,可有什么在下可以效劳之处?”
若虚微微一笑,“在下奉了龚尚书之名,却是要向屈知府讨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一道兵符。”
屈之章脸色微变,“在下愚钝,不知柳侍郎指的是什么,还望明示。”
若虚手心中渗出了冷汗,他想起战火纷飞的战国时代张仪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击退秦兵,想起诸葛孔明在坐在城门上谈笑自若令的空城之计。那些他深夜悬梁刺股的书中颜如玉,没有能帮助他考取功名入得庙堂,却让他在这一刻忽然心神稍定,缓缓地说道-
“屈知府在这江陵任上,怕是也有七八年了吧。”他不待屈之章回答,又继续说道,“人人都想着入京为官,却不知这逍遥快活,还是地方上好啊。像小弟就羡慕屈兄羡慕得紧,往着淮河fēng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