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阳城依着山,地形复杂,筑城时多考虑地形走向而非南北,很多小巷弯弯曲曲的,极容易迷路。淇心依着信上的指示,七拐八绕地才到了约定的地方。
这是一家小酒馆,门口迎风招展的旗子上写着三个大字“万古愁”。门面很小,不过放了两三桌,此时正是午后两三点的瞌睡时光,酒馆里并没有人。一位中等身材微微发胖的男人坐在柜台前算帐,看起来像是老板。他并没有抬头看淇心,问“客官点什么酒”。淇心答道,要壶半温的“一杯无”。中年人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拉了拉绳子,一秒钟不到,便有一位年轻伙计一路小跑地从内间出来。“这位小姐要点一杯无,请帮忙招呼吧。”那伙计唯唯诺诺,满脸堆笑地应承下来。
伙计对淇心说,“这位小姐,由于一杯无需要盛出来后立刻喝,所以请您移步到后院中,我将酒坛搬出来与您享用。”淇心不知这捣的什么鬼,看了下老板仍是低着头算帐,便跟着小伙计往里走。穿过布帘子后面是两间后房,一间是厨房,另一间看起来是伙计们的卧房。
伙计带着淇心进了厨房,酒馆的厨房似乎只做些下酒菜,看起来甚是简洁。伙计走到靠墙的一处地方,朝淇心招了招手,淇心跟了过去,才发现那里有一个往下走的楼梯。沿着楼梯盘旋而下,原来这下面是个酒窖,放了一缸缸的酒,堆满了半个地窖。他移开了其中几缸,一个小木门就露了出来。
这时小伙计脸上那副唯唯诺诺,堆砌笑容的神情忽然变了,像是一张用完的面具一样被撕下来丢在地上。他熟练地从衣衫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那个木门,并从旁边取了一盏灯,对着淇心打了个手势,便自己先走了进去。里面是一条幽深的小路,只能容一人通行。淇心跟着那伙计七拐八绕,最后从一扇木门走出了密道。
外面是个雅致的小庭院,院中石桌椅旁,正站着俩人,其中一位便是淇心在庐隐山谷中见过的介山。
对于大冉的四皇子寻玉而言,似乎出生以来就没有心跳得如此的快过。
他如何也没有想到,师父带他来见的客人,会是眼前这位女子。他盯着刚从密道中走出来的淇心,一头陷入了往事中。
七年前,他又一次因胎中所带寒疾所侵,病重难治。宫内名医都已束手无策,父皇焦急万分,情急之下同意了让寻玉的师傅介山带着他去寻访一位山中的名医。
寻玉跟着师父,在几个贴身待卫秘密保护下,从皇城出发,走了七八日的路途。寻玉一路昏昏沉沉的,等他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来到了一片荒芜的丘陵之前。身边的侍卫已经不见了,而两位道家童子模样的人在等着他们。
寻玉坐进了他们带来的一顶轻轿,路越走越高,越来越崎岖不平。他忍不住掀起一角帘子探头向外看,发现是悬崖峭壁,吓得缩回头来。又不知过了多久,脚下似已经变成了平路,再向外看时已变成了幽深小径,可以看到远处雾气缭绕的山顶。路边是淙淙小溪,溪水清澈见底,乱石声喧。寻玉盯着这些仙境一般的美景,脑子又开始发沉。
然而下一秒的场景,让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路边出现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湖绿色的衣裳,正在蹲在溪边翻找着什么。听到轿子过来的声音,那女孩转过身,一双比溪水还清澈的眸子望着他们,那眼睛晶莹剔透,不曾有一丝人世的杂念。
这时夕阳西下,温暖的光在她双髻的丝绳上打转,更映得她如同小仙子一般。寻玉看得呆了,一时间溪水喧哗之声停止了,身边的人已不知去了何处,甚至是那出生以来就折腾着他的病痛也消失了。山谷满眼的绿色中,他就只看到了这一抹绿。
然而女孩很快地把头转了回去,继续专心致志地在溪水里找东西,而寻玉则被带着继续前行。那半个月里,他得一位神医医治,身体竟神奇般的好转,但却再也没见过那个女孩。
淇心只见介山身边站着一位陌生男子,身材修长,面庞清秀。身穿家常的蓝布长袍,没有带什么配饰。淇心从小在庐隐长大,在识人这件事上不擅长,但于识物一项却是很有研究。那蓝布看似寻常,从质地来看,却是上乘布料。一般的棉布浆洗过后容易发硬,故达官贵人家多爱穿丝绸衣服,然而这个公子身上的这蓝布,虽是布料,却是灵动飘逸之上,依靠棉布的垂重感增加了几分不俗。
再看那蓝色,是极高极的烟墨蓝,远看如墨蓝衣裳上笼罩着一层轻烟,这世间只有黄山产的松烟能熏出这样的颜色。而民间常见的用油烟墨蓝,绝不会由这样的层次感,往往是力度有余而灰度不足。更不用提这衣裳上还用暗线绣了麒麟图案。淇心心中早已了然。
她走上前去,行了一礼,“庐隐谷主座下弟子淇心,见过四皇子。”又另行一礼,“介山师兄,别来无恙。”
淇心所不知道的是,这位四皇子此时心中如小鹿乱撞,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曾多次想到和淇心再见面的场景,也曾绝望地认为这辈子都无缘再相见。可当淇心真切地站在他面前,他发现这已亭亭玉立的少女还是拥有那样清澈无邪的眼神,和七年前那个精灵般的小姑娘一般无异。
介山跟随他多年,见此情形,心中一下子亮堂起来。三人到厅中坐下,仆从入内奉茶。淇心刚想开口说明详情,却见介山捧着茶慢悠悠地道,“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