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很长了,久远到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种感觉。但一想起来,那种陌生的惊痛痛和渗人的冷又仿佛历历在目地烙印在心口上,深刻到就算是经年以后的现在,她都难以忘记那时他的眼神。
九月大一的那一年,大概是深秋的某天吧,具体日子她忘记了,只记得那天她为了次日的考试睡得很早。睡到一半的时候,九月被渴醒,起床去客厅接水喝。
家里的佣人都睡了,清冷的走廊里只有她的脚步声,在一片寂静中更显得清晰。月光很亮,她没有开灯。
路过夏寻的书房时,她看见从门缝里透出的光,愕然的同时她想起自己起床前看的时间,没记错的话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半。
他还没有睡?
九月也不知道当时突然划过心头的是什么感觉,就是猛的跳了一下,然后就是难以掩抑的酸涩感。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是想,他每天都这样辛苦吗?
她在他的门口站了好一会,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然后说不上是什么心理,她在解决了自己的口渴后,魔怔般地去厨房热了一杯牛奶,然后再次站在夏寻的书房前。
她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要敲门,不要打扰他,他不喜欢别人打扰自己,他会生气。
但最后还是不受控制地抬手敲响了门扉。
放下手的那一瞬间九月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情忐忑得像是在做什么坏事。那一瞬间她想过自己的下场,最坏无非就是被他骂一顿然后赶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书房里沉默了大概有三秒,夏寻的声音才轻轻地响起来。隔着一扇门,听起来不太真实:“谁?”
“是我。”九月觉得手心有细小的汗珠慢慢渗出来,牛奶的温热透过玻璃杯传到手心,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第一次做这种类似于“送温暖”的事情,她竟然有些做贼般的心虚感。
“进来。”即便是隔着一扇门,九月也能够听出这两个字中隐含的疲倦感。
她轻轻地拧开门锁,看见夏寻坐在书桌后面,右手支着额头,似乎很累的模样。他的面前是高高垒起的文件,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够隐约看见他微微合起的眼睑。
他没有有抬眼,只是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动作带着隐约的不耐和戾气,声线却清冷得没有任何起伏:“这么晚还不睡,有事?”
九月没有答话,只是攥紧了手中的玻璃杯,走近两步将杯子放在夏寻的桌上,待他怔愣一秒抬头看她的时候,九月才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声地说了一句:“只是想和你说一声……早点休息。”
说完她不再多话,甚至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转过身就要离开。
却在抬腿迈出书房的前一秒蓦地被他叫住:“等等。”
九月倒吸一口气,身体警觉地紧绷起来,等待发落一般静静候着他接下来的指令。
然后她听见他起身走过来的声音。书房里铺着柔软的羊毛地垫,走起路来没有声音,但她知道他在自己身后停下了,背后有温暖的热度慢慢靠近。
九月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十根手指都紧张地搅在一起,胸腔里的心脏怦怦跳动的幅度更大了。
背后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两人的身上,九月瞪大了眼睛,看着身下的影子。她看见夏寻站在她身后慢慢举起了手,似乎想要摸一下她的头发。
但是两秒后,他又慢慢收回了手。
九月一直背对着他,心中的愕然却难以形容。
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么是出了幻觉吗?夏寻居然……想要对她做出这么亲密的举措?
心尖突然涌上的那种情绪大概可以称之为甜蜜和雀跃吧,九月几乎抑制不住自己怦怦跳的心,下意识地转了身,看着身后高大的夏寻。
可能是因为她的举动太过突然,夏寻甚至来不及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他像是失了神一样,愣愣地看着她发呆,神思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眼底满是她从未见过的柔软和怔忪。
但他是夏寻,喜怒不形于色的夏寻。
他几乎是刹那间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在九月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视线已经变得冰冷无比。
转瞬即逝的怔忪和温柔过后他的眼底就满是漆黑的情愫,像是无尽的深渊一样,掩抑着深沉的惊痛和恨意,清晰地印在眼底,那种陌生而莫名的视线,令九月忍不住失神怔愣。
但他上一秒的温柔和愣神却被她尽收眼底,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瞬间,他就变了脸。
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刀。她想不明白,她很确定自己十一岁以前的生活和夏寻没有半分交集,那么他为什么总是用那种阴冷的甚至可以说带着痛恨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是愚钝,却不是蠢笨。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九月也能够看出来他目光中偶尔流露出的令人难以忽视的厌弃。
可偏偏,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甚至带着刻意的疏远:“怎么,怕我累死,以后就没人养你了?”
这话他说得轻巧,奚落和嘲讽却显露无疑。
九月紧紧盯着他的脸,想要从中看出一丝端倪,却再没有看出任何其他的情绪。
于是她紧抿了唇,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然后垂眸,转身,离开,心情是前所未有的低落和失望。
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吧,夏寻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