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过去的时光,猫猫就是从那个时候成了一个不会笑的孩子。
以前那个明媚的笑着肆意在公园里奔跑,快乐的吹着手中的蒲公英的女孩子终于彻底的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阴鸷的女童,阴鸷的过分,她常常一个人坐在阴暗的角落里一身不吭,只咬着手指甲,咬的指甲秃了鲜血渗出来。她开始学会冷眼看着这个世界,看着大人们带上各色的假面具说着各式各样虚伪的客套话,心里充满了对他们的不屑。
我认识她的时候,起初对她有一种畏惧,觉得她的身上好像无形中有一个黑洞,一种黑暗的物质在深处,像是随时随地将我吸附进去,因此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直到她为我打了张文静一个耳光,其实那根本不关她的事,是我和张文静两个人的私人恩怨,在日积月累中爆发。张文静仗着是个大胖子就时常肆意的羞辱我,又因为是中队长,比我这个小队长高了那么一级就呼呼喝喝,我对她忍耐已久,只是碍于邻居的情面,不能撕破脸皮。但当张文静抽了我一个耳光的时候,我承认我呆住了,除了不知所措之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这个时候,是她率先冲过去对着张文静还了一个狠狠的火辣辣的耳光,而其时,我和她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班级里两个不怎么说话的同学,偶尔路过连点头都不会的同学。
她也没有因此要我感恩戴德的意思,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一双上吊的美丽的眼睛高傲的俯视着芸芸众生。
后来我问她为什么会出手?
她说,纯粹就是看不惯,没想那么多,她凭什么就认为自己数学比你多考了十分就有资格教训你?
我知道她说的对,可大多数人从小就开始拉帮结派,潜意识里懂得趋炎附势,屈从于学校的那些潜规则——成绩差的依附于成绩好的,仿佛这样在犯错的时候就可以得到豁免。可见再小的社会,都是一个社会,那时候的班级已经开始有权力分级,谁最靠近老师的那个谁就是最具有号施令的那一个。
猫猫非常的不合群,她桀骜不驯,不属于任何的团队,却有惊人的天赋,所以就连老师的话都当放屁。可想而知她的日子并不好过,老师们时常针对她,她告诉我,那个时候,人人都知道她伤重,却无人甘愿替她收尸,只是一个个从她身旁踩过,她对人性有一种彻底的绝望。于是看什么事情都觉得不顺眼,想要毁灭他们,甚至毁灭自己。长大以后,她尤其喜欢奈良美智的作品,她说,那个斜着眼睛怪异的小女孩就像小时候的那个她,受伤了,不懂得与世界和解,只能孤军奋战,一个人的长途跋涉,去寻找心灵的救赎。
然后我问她,那你觉得绝望的尽头是什么?
她说是灰烬,假如说彼时她因为受伤了没有得到疼爱,安慰和呵护,那后来的她已经不需要了,她甚至已经不去期盼,渴望和索求,因为知道得不到,所以没必要。但她觉得这样也很好,伤口不断恶化加重然后结痂,她越来越强大,由于强大,她变得所向披靡,无坚不摧。
在很久以后,当我读到弗洛伊德,了解到他最基本的理论,自我,本我,和超我的概念。
我想,猫猫其实在那时候就是‘本我’渐次崩塌,‘自我’不得不出来负责处理外界的事物,使得她过早的成熟,进入大人们残酷竞争的世界。人的命运如此不同,我甚欷歔。但依旧感谢神的恩赐,至少我看到在很多年以后,好人终于在命运的河流中泅渡,到达彼岸,找到可以安置心灵的花园。
那一年,当她彻底想起孙惠茵的时候,她先在脑中把整件事做了一番梳理。
首先,她不能确定她的父亲是否参与其中,但从她父亲的反应来看,假如和孙惠茵是一伙儿的话,他大可不必那么伤心。因此这两个人是否狼狈为奸的可能性还有待考证。但可以肯定的是孙惠茵对她的父亲绝对没有死心,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卯准了机会要插足,这整件事就是专门针对她母亲的圈套,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而自己则成了孙惠茵手里的那把刀。
那一天,在供应站第一次和宋勐刚说话,宋搭讪说要拿她的女朋友来和妈妈比,当时那个背对着她们的女人,在一见到她母亲下楼的时候就立刻闪开了,然后躲在不远处的圆柱后偷偷地查看。
这是孙惠茵在这件事里的第一次出场,而后她由始至终都游走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宋勐刚不过是她在幕前的傀儡而已。
之后,她们在俱乐部看电影的时候,总时不时有一个女的出现在她们周围,手里拿着一根绳子抽打自己的大腿,动作很有些神经质,猫猫一度觉得那女的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第三次,猫猫对妈妈说,我看到一个女的在凉亭里和宋勐刚说话,月茹道:“那可能是他的女朋友,不过他说他不喜欢他的女朋友,要和她分手,她不肯。”
猫猫回头又看了一眼,只是远远地一眼,一个孙惠茵的轮廓。
再来,就是荷花池边面对面得相遇了,孙惠茵吩咐宋勐刚按住她的脑袋进水池里,警告她不许告诉他爸爸,否则就杀了她。她觉得有点奇怪,假如说宋勐刚喜欢的是她妈,那么应该不许她告诉妈妈才对,为什么反而是不许告诉她爸爸呢?
猫猫起先没留意,现在她知道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无声的笑了起来,这个女人是怕她爸知道自己和宋勐刚的奸计,或者说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