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伙房张姐就在后院骂街,骂顺子缺了祖宗八辈的德,天底下哪有让寡妇去养狗的!这也太欺负人了。不就是张四嫂戗了他姘头的活儿嘛,也不看看,他那个姘头是干粗活的人吗?那娘们儿穿上衣服就不好意思见人,站着走道儿就觉得别扭,吃喝都是躺着,钱串子都拴大腿根上。
还骂顺子,他娘就是个姑子,他爹就是个犊子,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茅坑里王八成精。
张姐这通叨叨叨没完没了的骂街,边骂还边拿菜刀剁菜墩子,水曲柳的原木剁得人脑仁儿疼,都过来劝可谁也劝不住。最后还是张四嫂把张姐推进伙房,夺下菜刀,把菜墩子搬回原位,说别骂了,大家伙听着笑话。她这不也没走远嘛!还在这院里,跨两步就到伙房。养狗也不费事,喂完了就过来帮张姐干活,不耽误。
张姐骂街把大宅院里都惊动了,东家喝着茶问管家,这事儿这么做合适吗?管家说合适,没什么不合适的。这张四嫂来路不明,就怕她混进伙房是有人指使。今年地里庄稼欠收,十家有九户揭不开锅,山上的土匪都快断粮了。听说最近有土匪打咱们家的主意,眼瞅着快到年关了,不能不防啊。
东家喝着茶没再说话。
顺子在饲料棚也听到张姐骂街,句句都是伺候他先人,肺都快气炸了。可他不敢出去,知道张姐就等着他出去呢。再说这事儿他自己也明白,办得是不地道,出去了也没啥体面的说辞,只好躲着不出声。终于熬到张姐消停了,来来往往的人都瞅着他和窑姐儿乐,就是不说话,弄得他们俩见谁都别扭。
窑姐儿埋怨顺子,这叫什么事儿啊,不是来挣钱的吗?怎么还让人堵着骂街,骂的都不敢出门,再这样就走了,不跟他在这丢人。顺子说再等等,别急,钱就快拿到手了。
窑姐儿白了顺子一眼,数落他,说好的棒小伙子在哪呢?来好几天了见的都是大牲口,哪有个顺眼的爷们儿,这仙人跳跳到牲口棚子里,传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这几天累得够呛,脸晒黑了,手磨糙了,再这样下去她就真成老妈子了,不干不干不干了,爱找谁干找谁干吧,她要走了。
顺子说你再等等,别着急。脸黑了不碍的,搁屋里捂捂就白了,手糙了多打香胰子,洗几次就嫩了。等事成之后,看见没有,姨太太那屋里,还有小姐那屋里,洗的抹的穿的戴的,还有用的,就都是她的了。
窑姐儿是见惯风月使惯舵的人,成天就靠琢磨人过日子,心眼儿跟筛子似的。听出顺子不是来仙人跳的,或者来这几天改主意了。像她这样的女人,只能在床上和男人讨好处,这明火执仗的讨野火,成了落不了多少实惠,败露了可就是陪绑杀头,她才不干这事儿呢。
现在后悔晚了,贼船上了,再想反悔来不及了。要是让顺子背后的人知道,没等回村呢,吃饭的家伙就让人摘走了。她知道顺子没这么大能水,还敢砸大户人家的窑,也是给人当空子。
现在顺子把话拿出来了,她不接着就是祸,暗暗怪自己粗心。其实她不是粗心,而是贪心,上当受骗都是贪心惹得祸。其实这下套儿的人也不是有多聪明,有些说话还漏洞百出,连鼻涕也没擦干净,可就是有大把聪明人上当。其中缘由真值得人好好琢磨琢磨,要不有骗子感叹,这世上原来最难骗的就是傻子,因为傻子不知好歹,他不贪心。
顺子盯着窑姐儿,问她干不干?窑姐儿当然说干了,还显得急不可待,问他啥时候动手。顺子让窑姐儿先沉住气,还没到时候,先让她想办法混进伙房再说。
窑姐儿说顺子,你这可真是难为我!没听刚才伙房张姐剁着菜刀骂咱俩,甭想了,没戏。她要是个男的还行,就算他是这嘎达最脏的,从小到大没刷过牙没洗过脚,身上一抖搂就噼里啪啦掉活物,跟他睡一宿三天都去不了味,得去澡堂子泡着搓掉皮她都认投。大不了关了灯,就着葱蘸着酱闭着眼睛往下咽,没事,她豁得出去,可人家张姐是女人,不吃她这套。
顺子说容他先想想,伙房又不是铜墙铁壁,还就不信进不去了。这事儿先不急,眼下最要紧的是把那条大黑狗除了。
窑姐儿一听大黑狗来神儿了,问顺子,那狗真要把你活埋了?顺子说可不是咋的,那狗真邪了,跟人似的啥都明白。本来这几天借着遛狗的引子,出去见朋友,没成想它都听明白了。这狗不能再留了,早晚是个祸害,弄不好坏事就坏它身上。
窑姐儿说那狗可是东家的宝贝,没看专门找人伺候。现在你不干了,换张四嫂干这活,你就更没机会了。当初你就该在外边把狗吊树上勒死,省的麻烦。现在好了,你还没等弄死它,咱东家能先把你弄死,信吗?
信!顺子说他有啥不信的。
他们俩跟这为狗发愁,那边张四嫂也愁得恨什么似的。经过昨天的事,她更怕这狗了。都说狗通人性,这狗都快成人了。挟私报复、喜欢女色,这哪是狗啊,不都是人干的事嘛!
张四嫂端着盆狗食犯愣,不知道该咋去照狗的面,一想起那晚的事就脸红心跳,身上就有那种说不出的刺挠。
狗食凉了,烀的肉汤炖窝头,上面凝着白油。
牲口把式路过,看张四嫂就明白了咋回事,接过狗食盆走过去哐当扔狗窝前边。大黑狗钻出来看看牲口把式,又看看张四嫂,汪汪汪叫几声扭头进狗窝,屁股朝外对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