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爷爷听了接生婆的话很为难。他并不是不信,也不是不想求,只是出来的匆忙,身上没带贡品。求神树是要上供的,没有贡品不灵。村里有鸡贼的人试过,空口白牙求神树,只是磕了几个不花钱的头,说一大堆便宜话,连几张黄纸都没带,回去的路上平地连跌几个跤不说,还撕破了褂子,求的事儿也没灵验,到家里躺炕上发高烧大病了一场,满嘴胡言乱语说的都不是人话。家里人知道他这是撞邪了,就准备了厚礼又去村头老榆树下祭拜,折腾了好几天病才好。接生婆看出了太爷爷的顾虑,指着他手上一串佛珠说:“我看你这串珠子就不错,把它舍了,心疼不?”
太爷爷不信佛,连庙都不进,总觉得那些和尚终日里不思劳作,光吃饭不干活,和那些村里的鳏夫赖汉一样,都不是正经人。在他的思想观念里,不下地干活的人就不是好人,不干活就吃饭,这世上就没有天理了。几个月前,太爷爷去镇里赶集遇到个衣衫褴褛的游方和尚,人潮人海中,这个和尚谁也不找,单找他,摘下这串佛珠送给他,说他与佛有缘,还让他给庙里捐点香火钱,他断然拒绝。太爷爷觉得自己是遇上了骗子,而且还用这么拙劣的伎俩骗到自己头上,当时太爷爷就要把佛珠还给他。那个和尚不急也不恼,笑而不语,摆了摆手飘然而去,消失在人群中。这个接生婆太爷爷知道,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明白人,天上的事儿知道一半,地上的事儿全明白,她说这串佛珠不错,就一定有些来历,太爷爷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冤枉了那个游方的和尚。
“这破玩意儿,还有啥舍不得的!”太爷爷撇撇嘴说。
太爷爷听了接生婆的话,顺手把手腕上的佛珠摘下来放到石供桌上。可他放下佛珠还没等把手拿开,半悬空就劈下一道闪电,紧接着一道天崩地裂的炸雷落在老榆树上,震得太爷爷的耳朵嗡嗡响,全身麻酥酥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过了多久,太爷爷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倒在树下,爬起来看到地上还躺着接生婆,雨完全停了,地上还散落着亮晶晶的冰雹。接生婆也挣扎着爬起来,神色惊恐的问:“刚才咋的了?”
太爷爷还真知道刚才是咋的了,因为有位教书先生和他闲聊时讲过这个道理。那天也下了场雷阵雨,那位先生戴着副黑色宽边眼镜,很有学问的样子,指着远处一棵树告诉太爷爷,雷雨天不要站到大树下避雨,容易让雷劈到,还说这是种物理现象。太爷爷不懂什么是物理现象,只知道遭雷劈是缺了大德,认为自己犯私的不吃,犯法的不干,永远也不会有这种危险。现在想起来,那位先生还说的真对,雷雨天站在大树下,不管好人坏人都有危险,看来老天爷也有猪油蒙了眼的时候。
太爷爷顾不上和接生婆解释物理现象,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拉起接生婆的胳膊向村里跑。太爷爷长得人高马大,腿长胳膊长,他跨出去一步,接生婆的小脚要紧捯饬两三步才跟上。太爷爷心里急,手上使的劲儿就大了点,接生婆被扯得一个趔趄,踩到湿草上滑一跤,嘴里尖声惊叫,一屁股墩坐到泥坑里。太爷爷忙回身去扶接生婆,这一回身可不要紧,吓得太爷爷说不出话,指着老榆树的方向让接生婆快看。接生婆顺着太爷爷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老榆树的树冠被那道闪电劈成两截,断口的焦黑处冒着青烟。农村人都很迷信,做个不好的梦都怀疑预示着什么,一想就是大半天,现在这棵在村民心中近乎神祇的老榆树让雷劈了,这种恐慌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
“杜老三,你磨蹭什么呢?”一个中年妇女跑过来嚷:“接生婆来了没?你媳妇的羊水破了,孩子憋在肚子里出不来……”
中年妇女的话说到一半,就看到脸色苍白的接生婆蹲在坭坑里瑟瑟发抖,她也不问什么原因把她吓成这样,一把把接生婆从泥坑里薅起来往村里跑。她是太爷爷的堂寡嫂,姓张,那时候女人没有大名,有了也没人叫,村里人就随着她的姓喊她张婶。张婶是天生的大脚,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好多大男人都赶不上她走路的速度,更别提小脚的接生婆了,没跟出几步又被她拽个大马趴,摔倒在泥坑里。
“你俩遛狗呢,扯着我就跑,还一人摔我一次,玩我呢?不去了,我不去了,谁爱去谁去……”接生婆瘫坐在泥坑里放赖,两手拍着地,泥水溅她自己满身满脸,扯着哭腔在大吵大嚷。太爷爷皱起眉,满脸厌恶,看着接生婆在那里闹腾束手无策。别看平时他在家里颐指气使,满是大男子主义,那是太奶奶脾气好,为人贤惠,要是真碰上这样的,他也早老实了。还是张婶有办法,笑嘻嘻地走过去在接生婆耳边说了几句话,接生婆眼珠骨碌两圈,很快亮了,二话不说站起来跟着张婶向村里跑,把太爷爷丢在那看着她们俩发愣。
说来也怪,雨停了,雷没停,三个人往村里跑,雷也跟着他们屁股后边进了村,一声接一声的炸响,接连几道闪电在他们身边闪过,发出炽目的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太爷爷说,那些光就像镇里电焊时打出的弧光,只是不知比那个亮了有多少倍,眼前白花花的看不清路。三个人吓得一个劲儿朝前跑,心里都在嘀咕,也不知哪个天杀的亏了心,连累旁边的人跟着顶雷。他们三个人一口气跑进家门,屋里人都急得不行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