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东北狼绝迹了,过去老年间东北狼群肆虐的时候,山上没有猛兽是它们的对手。它们神出鬼没地出入密林间,阴险狡猾,纪律严明,尾随着猎物有计划的呈散兵阵型分散,不断骚扰猎物消耗体力,耐心地等待时机偷袭。都说老虎是百兽之王,可遇上狼群,它也是恶虎难敌群狼,只有落荒而逃的份。有很多猎人进山打猎迷了路,遇上饥肠辘辘的狼群,它们像幽灵般尾随猎人,直到把猎人熬得精疲力尽,才一拥而上分而食之。狼群是猎人最终的噩梦。
村里的男人早就习惯了这种随时会失去生命的生活,村里的女人也早就习惯了随时会失去男人的生活。那个年代,生活环境恶劣,医疗条件又非常差,谁家死人是常有的事,都见怪不怪了。人对死亡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所以人类才有了宗教信仰,所有的宗教思想解决的都是生与死的问题,村民们也不例外。他们对这种不可抗拒的自然力量选择消极的抵抗,出现了很多原始的自发的信仰,这种信仰还没上升到宗教的高度,但这种信仰能让他们在想到死亡的时候获得慰藉。
我爷爷就出生在这村里,在这里度过了他平凡的一生,经历了许多他那个年代很平常,但我们现在听起来却很诡异的事情。这些事情大多都荒诞不经,可听起来却别有一番滋味,我从小就是在爷爷的怀里听这些半真半假的故事长大的。那时候我不知道什么是小红帽,白雪公主,美人鱼,只听说过黄皮子坟,刺猬偷酒,狐狸炼丹,听这些故事长大的我同样也心理健康,没发现有什么不良影响。
听爷爷说,他出生的时候是个三伏天,天气热得像个大烤炉,烫得人浑身冒油,树上的叶子在烈日炙烤下打着卷,知了声嘶力竭的叫破了嗓子,躲在树荫里苟延残喘。这样的天气持续了大半个月,可到了爷爷出生的时候,天突然阴了,原本炽热的如同烧红的炉盖般的太阳,忽然间像浇了盆凉水,变得黯淡无光。天空中乌云密布,狂风骤起,豆大的雨点夹着密集的冰雹噼里啪啦的砸下来。
那时候农村医疗条件简陋,女人生孩子就是躺在揭了席、卷了草的土炕上,上面铺一层路面上扫来的浮土,接生婆掰开产妇的两条大白腿从产道里生拉硬拽,把孩子硬生生拖到这个世界上来。有时遇到产妇难产,孩子怎么也生不下来,接生婆就瞪着眼把手伸进肚子里掏,很多人就这么被接生婆活活掏死了。现在听起来接生婆就是在杀人,可当时她们确确实实的是在救人。在那个年月,女人生孩子就是过生死关,所以东北老人经常说孩子要小生大养,也因此部分地区有让孕妇临产前还下地劳动的习惯,就是怕孩子在肚子里不动,养的太大生不出来。
太奶奶生爷爷的那天,太爷爷去隔壁村请接生婆,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夹雹子正好把他们俩拍在半路上。狂风裹挟着冰雹在眼前横冲直撞,路边地里长势正盛的烟叶子一打一个窟窿,高粱杆子一打一折腰,冰雹打在地上就像弹弓射出的弹丸,噗噗直冒烟。太爷爷顾不上心疼庄稼,忙把身上的褂子解下来遮住接生婆的头,自己捂着半边脑袋东张西望地想找个地方避雨。
农村的土路,不比城里的马路,一场急雨下来,路面就湿滑不堪,两只脚踩上去直崴泥。农村人吃惯了苦,不在乎天上的雨和雹子,只是脚下的路让接生婆走得十分狼狈。她是小脚,黑布裤褂打着绑腿,佝偻着腰,细脚伶仃,颤颤巍巍的扶着太爷爷的胳膊,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走。太爷爷有些急了,家里人都等着接生婆,可照她这个走路的速度,天擦黑能赶到家就是好事儿。他看着眼前的路向远方延伸,灰蒙蒙的一片天地,凌乱不堪,一切都在风雨中显得惊慌失措,心里就急得跟什么似的,百爪挠心。太爷爷也顾不了那么多,背起接生婆顶着风雨一路小跑,接生婆撑开太爷爷的褂子遮住两个人的头,终于在这场雨夹雹子快停的时候赶到了村头老榆树下。
这棵老榆树形如华盖,长得枝繁叶茂,不知道在这里长了多少年,附近的人对这棵树传得神乎其神。据说半夜里有人去院子里撒尿,远远的望到树上有两点绿光,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树上向他窥视,吓得他尿了自己一裤子,连滚带爬的跑回屋子里。
这场雨下得虽然大,可老榆树浓密的枝叶把天遮得严严实实,树下的地还是很干爽。太爷爷把接生婆放下来喘口气,接过她手里的湿褂子拧干水捧起来擦把脸。这里已经离村口不远了,顺着家的方向隐隐能看到栅栏门,太爷爷想着喘匀了气,背上接生婆再加把劲儿跑回去。刚才这一路小跑像马驹子似得,可把他累坏了。
接生婆捋了把脸上的雨水,扭头望着身后挂着红布条的老榆树,定睛瞧了一会儿,劝太爷爷去拜拜这棵树求个母子平安。东北农村的老人都知道,树身上绑红布的标记,是这棵树有神性,受过供奉,告诫路人不要去冲撞这棵树。现在东北林间的小路上也时常能看到树干上系着红布条的树,脏兮兮的勉强看出布条是红色的,有些树下还残留着供奉过的痕迹。据说,谁家的孩子体弱多病,就去山里找棵看着顺眼长得却不顺溜的树,让孩子认这棵树做个干亲,干爹干妈都行,还有套看似恭敬虔诚其实虚情假意的仪式,把小孩子的厄运嫁祸给这棵树,小孩子从此就没病没灾的茁壮成长。这和在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