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浮沉走到天启城中一处溪流边才停下。溪边的柳枝光秃秃一片,显得格外萧条。
“作何一直跟着?”他没回头,面对着溪流,语调很轻。
但后面叶瑜还是听到了,“顺路。”
燕浮沉回头,这是他看到最狼狈的叶瑜。她身上的白衣几乎湿透,墨发也打湿了,发顶和肩头都是雪,散落到脸颊的发丝正往下滴着雪融化而成的水珠。
雪里寒风,她的唇已冻得微微泛紫。
她就站在那里,平静的目光中隐着复杂情绪的看向他。
“孤认识的那个流萤,从未如此狼狈。”
“我认识的王,从未如此让我看不起。”
燕浮沉狐狸眼有些迷蒙,未语。
“我不计回报的付出数载,可不是为一个遇到一点小事便消沉的王。曾经,王为走到今天是如何的忍辱负重。王从一个人人可欺凌不受宠的王子一步步问鼎王位,那时王心中想的是什么?是儿女情长?还是天下大业?”
“古时尚有草莽起兵山野,不过丢一个天启,王手中还握着整个大燕。大燕无数铁骑,兵强马壮,难道还比不过那山野起兵的草莽?王却在这里自暴自弃,委实让人失望。”
叶瑜看清了形势,很清楚如今天启看似仍在纷乱中,但其实大局已定,大燕没有插足的机会。
“王,别让我也看不起你。”定定盯着他说完这句,叶瑜转身便离开。
燕浮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动了动唇,像是想将她喊住,却终究没出声。
他既已明白她的心意,又不能给出回应,便莫要再给她希望。即便是担心她就这般回去恐会着凉也不成。
不过,她的话……
他尚在外人眼中一无所有时,她便选择跟在他身边。那时的她是全然相信他的,即便他什么都没有。
若连这样一个人都看不起他,那他活着的意义又在哪里?他从前那份忍辱负重的决心都去了哪里?他的报复呢?
想想从前被人踩在脚下无力反击的日子,想想曾经人人看到他都只会说:“看,那个下等歌姬的儿子!”
他真的甘心吗?
不!他不甘心!
她说得对,不过丢了一个天启而已,他手里还有兵强马壮的大燕!大不了从头再来!
他居然险些败给这样一个小小的挫折!
双拳紧握,他抬头看向这漫天飘落的大雪,眸中的迷茫已被坚定取代。狐狸眼微眯,他又是那个野心勃勃的大燕王!
直到燕浮沉离开,一道衣衫都湿透的白色身影才从墙角走出。
叶瑜微微勾唇,这一抹笑配以她眼角那颗泪痣,显得格外潋滟,却又无比悲凉。
她怕是这世间最蠢笨之人了,竟将自己的心上人往情敌身边推。若她未说方才那番话点醒他,他或许与顾月卿便再无交集。
可是,看到他那样颓然,她终究做不到无动于衷。
若放在从前,这样的大雪天他断不会让她一个人就这样离开。还真是心狠啊,连一点念想都不给她留。
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待叶瑜回到她和陈天权临时落脚的院子,刚一进门,她的下属初柳便拿了伞迎上来,“主子,您可算回来了,您怎弄得……”一身狼狈。
后面的话初柳收了回去,她发现她家主子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
“主子先进屋吧,属下已备好热水,您先泡一泡,这样冷的天您这般容易感染风寒。”
初柳说着,两人进了屋,她便顺道吩咐守在门外的侍卫……正是跟在陈天权身边那个,“你去将熬好的姜汤端来,顺道将你请来的大夫也唤到外间候着。”
叶瑜这才觉察到不对,“我出去时你并不知晓,也不知我会何时回来,怎恰巧备好热水和姜汤,还连大夫都请来?”
“……属下见天上突然落了大雪,想着主子出门未带伞许会淋着,便事先安排好以备不时之需。”
“便是我出门后突然下大雪,难道我不会寻个地方躲着?你怎料到我会淋湿?”
“……属下方才不是说了么,以备不时之需。”
“初柳,你跟在本少主身边多年,本少主从未发现你是个心细的人,会想着备热水煮姜汤已是难得,断不会连大夫也请来。”
初柳:“……”她有这么差吗?
还不待她多感受复杂的心情,叶瑜又开口:“师兄呢?”
初柳一默,叶瑜就看向那个撑伞准备去厨房端姜汤的侍卫,“你家公子呢?”
“回大小姐,我家公子说他有些事需要去处理,待过两日方回。”
“师兄有事要去忙?他不是说这两日天气不好,外面又冷,要在屋中多待几日?怎突然就离开了?”
侍卫:“……”他也很想知道啊!
“就算你家公子要离开,他作何不叫上你?”
“……或许,是公子嫌属下碍事?”
叶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看得侍卫都莫名的紧张起来,她才神色古怪的道:“去将大夫请来吧。”
“你在外候着,不必跟进来。”
初柳刚要跟上去,就被她阻止。心下不由疑惑,主子也没有沐浴不准人靠近的规矩,这番怎特地将她拦下?
“是。”虽心有疑惑,却不会多问。
泡在木桶中,温热的水驱散身上的凉意,叶瑜微微阖上眼靠在木桶边缘。
会这样细致给她安排好一切的,自来只有师兄。可师兄并不知她去了何处,这番恰给她备好这些……依照师兄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