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回了府,姜华第一件事便是匆匆去寻了母亲。也不管夜色颇深,只在院门外问了小厮,道是姜侯爷不在,不由得内心大喜,这事要是让父亲知道了,怕是又得捶掉他一层皮。
姜白氏刚卸掉妆脱了簪,换了软绸睡衣就要上床。听见小儿子一路走进来的声音,只得披了件杭绸的外衣,去东间的软榻上坐定。一边在心里嘀咕:这么晚了过来,一准没好事,又是挑了他父亲不在的时间,估摸着是在外头打了架了,或者欺负了哪家的小孩子?嗯,在她眼中,十几岁的男孩子正是年轻气盛好动干戈的时候,再者,姜华打小就是个刺头,在学院里都是隔三岔五的被别人家找上门来,在外面就更是惹事生非了。
姜华掀起帘子大剌剌走进来。这东间因是内室,没有布置多余的桌椅,只有一张软榻并两个高几,榻上搁了一张水曲柳木小方桌,摆着香炉茶汤等物。软榻后是一小扇屏风,绘着二十四仕女图。姜白氏正扶了抱枕一脸头疼地瞧着他,“你又干了什么事要我给你收拾去!”
姜华撇撇嘴,在方桌另一旁坐定,嘟囔道:“儿子在您眼中竟如此不肖吗?前来问个安都不行啊。”
姜白氏一脸不信道:“这个点了来问安?你是去哪厮混才回来。”
姜华拿着一只小银匙戳戳香炉里未燃尽的香料,头也不抬道:“去见董盈止了。”
姜白氏愣了一瞬,“你去见她干什么?你不是想来不喜她的么?怎么突然开窍了?”
姜华懒懒地“嗯”了声,“就这会开窍了呗。”
姜白氏皱了皱眉,示意其他人都退下,只留了心腹大丫鬟珍珠在门口守着。低声道:“我可听说宫里有让她伴驾的意思。你这个节骨眼上别去犯浑啊。”
姜华顿了顿,扔了手中的银匙,抬头看这母亲认真道:“我知道。您能帮我去她哥哥那,递个求婚的意思吗?”
姜白氏片刻没有反应过来。这也难怪,从前给他说董盈止的好,他只做看不见,处处与人家不和,盈止那姑娘也是,两个人一见面就掐。如今竟是转了性,一开口就要提亲。难道真是人家说的,不是冤家不进门?可换个其他人也就罢了,跟皇帝抢人?他姜家是有几颗脑袋?
姜华看母亲久久不言,干脆推了推她搁在桌上的手腕,催促道:“怎么样啊母亲,您什么时候去?”
姜白氏反手拍了他一巴掌,问道:“你是真的喜欢她,喜欢到不顾一切?”
姜华懵了一瞬,立刻否定道:“不是啊,我……”犹豫半晌,还是说了实话。又道:“母亲,盈止的母亲去得早,您是看着她长大的,现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您可不能看着不管啊。”
姜白氏被他们胆大而任性的计划吓了一跳,反手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怒其不争地说道:“你可真是出息,为了义气连名声都不顾了?好,就算你不要自己的名声了,侯府呢?我与你父亲呢?天威难测!你既知道她是圣上钦点的人,怎能保证步迁怒于你?帝王之怒,是你一个无名小卒能承担起的吗?”
姜华没想到母亲会有这么大反应,也确实被这番话镇住。他从小肆意妄为,可也无非是跟其他纨绔子弟打打架争口气,从未犯过真正意义上的大错。盛怒,天威。他没想过。甚至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几次。敛敛心神,还是犹豫道:“那,我们总不能看着董家把盈止送进宫吧。她那么傻,性格又不好,肯定会被欺负死的。”
姜白氏叹了口气,劝道:“人各有命。何况,我一直是看好盈止这姑娘的,本身聪明大气,又有一股别的小姑娘没有的英气。你焉知她入了宫,不会飞上枝头做了人上人呢?”
姜华踌躇半晌,终是听了母亲的话再未反驳。姜白氏见他蔫蔫的,便提起了另一件事:“你哥哥要成亲了。你最近也帮着府里做点事情,别整日里瞎跑。”
姜华惊讶地抬头,脱口而出:“顾丝衣?”
姜白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别直呼人家姓名。要么叫姐姐,要么干脆叫嫂子。”
姜华假想了番给那女人见礼,并喊嫂子的场面,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撇撇嘴道:“算了,母亲开心就好。儿子先去睡了。”
夜已深,镇远将军府门外挂着两只大大的灯笼,几名小厮负手而立,端端正正目不斜视,颇有将门之范儿。顾丝衣换了身夜行衣,远远地候在街角树下,直等到大街上的打更人敲了三更方悄悄接近院墙,翻身而入。似是对将军府多有了解般,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绕了几绕最终进了一处隐在竹林中的小院,院内只有两间房屋,不似主人所住倒像是书房一般。
顾丝衣站在窗下,犹豫许久,最终伸出手指轻叩窗扇。窗子很快从里面打开,穿一身月白色家常软袍的常骏极见到故人颇为惊讶,轻声唤道:“丝衣?”
两相对视,顾丝衣只觉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言说。良久,笑了笑,道:“这么晚了,还在作画。”
常骏极低头轻哂,问道:“你深夜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若我能帮的上忙,你尽管说便是。”
顾丝衣敛了眼眸,是他人未见过的温柔。“我没有事。只是离京许久,初初回来,想与你说一声。”
常骏极视她与懿懿般都是妹妹,只她自小时家里出了变故后离京,便甚少再来京城,隔一年半载方才见一面,因此也显得有些开心。说道:“确实许久不见,可你还是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