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宁回到家中时,天色尚早,芍药去厨房传晚饭,她便自己上了阁楼,倚在阑干下眺望。夕阳尚在,映的天边一片橘彩缤纷,霞光万里。如此景色,纵然是这两年声名鹊起的幽南山人,怕也画不出个中颜色。
顾朗踏进小院的的垂花拱门,一抬头便看到斜斜坐在窗檐下的婉宁。阁楼在一片芍药花海中,而她置身在夕阳的余晖里,连发丝都散发着温暖的光芒。站了一刻,看了一刻,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眼睛里戾气全无,尽显温柔。
芍药捧了饭盒前来时,正遇到小厮禀报,心下纳罕。吩咐小丫头将饭菜重新热在灶台上,自己提了裙子一路小跑去找管家过来,方去回禀自家姑娘。
老管家没想到这位顾都尉不走平常路,竟然没在客堂等候。撩着袍子一路寻来时,就见他立在阁楼下不远处,仰头望着兀自发呆的姑娘,表情难以捉摸,只不像是芍药形容一般可怖。
缓了缓气息,上前问道:“这位可是顾都尉?”
那人微微转身,朝他的方向忘了一眼,并未答话,径自走进阁楼。
老管家心道:芍药诚不欺我。也急忙尾随前去。
婉宁方才听了芍药的禀报,也是一怔。不自然地想到那一日被他从雨中抱起时的画面,心情颇有起伏。刚走下楼梯,便见那人信步而入,两相对视。却听芍药在旁低声道:“姑娘小心,他可要置您于死地的。”两番刺杀陡然浮现脑海,一颗心思波澜起伏片刻又重归宁静。
垂首走至主位的软榻前,款款行了个礼,唤道:“顾大人。”
顾朗只觉她的声音柔软又带了一丝凉薄。大刀阔斧坐于下首的太师椅上,沉声问道:“那日在灵山寺,无羌为何要见你?”
婉宁在软榻上坐直了身子,做出毫不客气的语气回道:“无羌大师与祖父相识多年,又久不曾见。我听祖父之言前去拜谒,相约授课自然是讲解佛法,兼呈祖父惦念之情。这一切皆为家事,与都尉何关?”
顾朗扬了扬眉,道:“哦?那无羌作恶多端,祸害江湖,怎会是林老先生的故交好友。”
婉宁到底年轻,听了这话便有几分沉不住气,微怒道:“且不说祖父与大师究竟相识多久,知其几分。但像江洋大盗之类的谣言,呵,我虽不清楚无羌大师的为人,却知道祖父向来深明大义,他的朋友断然不会是此般恶人。何况现在并无一点证据,就只有无悔一面之词,都尉还是慎言罢。”
顾朗听她一番义正言辞,不禁笑了笑,“那好,无羌此人是善是恶,先搁置不提。顾某想知道的是,那日一早,他宁愿抛下僧人的早课也要先去见林姑娘,”说着,侧过头来盯住婉宁的眼睛继续道:“若只是谈谈佛法,何必如此匆忙?”
婉宁被他瞧得心慌,像是被恶兽盯上的猎物一般,勉强移过眼神不与对视,回道:“都说大师许久未见祖父,我又是祖父遣去,想来大师倍感亲切,情绪激动,便想早些相见罢。”
顾朗又问道:“无羌为见你而死,你却匆匆离去,连烧柱香都不曾?”
婉宁冷声道:“顾大人此话何意?我独身在外遇此变故,早日归家岂非人之常情?”
顾朗收回了眼神,端起一旁高几上的茶杯轻呷一口,突然问道:“林姑娘用的什么香?”
婉宁一愣,不解其意。却也并未多说:“普通的檀香罢了。顾大人可问讯结束了么?”
顾朗笑了笑,抬头看着一脸戒备的小姑娘,立起一根食指说道:“最后一个问题。无羌交给你的东西是什么?”
婉宁心头一震,老吴悄悄去无羌房里查探的,以他的身手,怎么会让他人知晓!眼前这人紧紧逼迫,难道真的知道些什么吗。好一刻,方才轻声道:“我去灵山,连无羌都未得一见,又怎会收到他赠的东西。大人多虑了。”
顾朗看着她,带着洞悉一切与从容不迫,缓缓道:“如此甚好。林姑娘往后徒自一人,务必当心。有些前朝往事,姑娘还是莫要问其究竟的好。”
婉宁不知道他究竟清楚些什么事,又放佛好心劝自己一般,一时手足无措,倒显出几分迷茫与好奇。
顾朗便笑了起来以示安心,随后转身离去。婉宁不知是否自己多想,竟然觉着那人背影略有几分孤寂。
芍药见气氛沉重,上前劝道:“顾大人气势逼人,只是我们如今在长安城内,又不是那偏僻无人之地,想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姑娘切勿多想,待老吴回来再做分辨也不急的。”
老管家一直在门口守着,此时一同走进来,看婉宁仍旧一副呆懵的模样,心知定然是此人说了什么,一时不好开口。又想了想,还是说道:“姑娘,可是提了老爷的事?”
婉宁摇摇头,将顾朗走前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老管家捋捋长须,斟酌一番,开口道:“姑娘一直都不知道正元一年,发生过什么事罢。”
婉宁迟疑道:“正元一年?不就是……父亲去世那一年。”
老管家点点头。
正元一年,新帝刚刚即位,年方七岁,三字经都背不通顺的年纪如何治理天下?然而,这恰恰是一力扶持幼帝登基的丞相所期望看到的。在此之前,他还是潘太尉,而在正元年后,他即刻控制朝政,以丞相年迈为由逼其退位,并大肆诛杀忤逆他的官员,以皇帝之印发布旨意:立自己为相。吴高扬就是在那时候抽身离去。
同在那一年,贯穿中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