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站在那里,浑身在颤抖着。ζ
他有些惶然和不敢相信。
他现在最期盼的是沈安的出现,那会让他重新拥有勇气。
“一定是错了,听错了。”
一个学生眼中的嫉妒几乎要实质化了。
那些过关的学生先前在怜悯着苦力苏晏,觉得从今日开始,彼此就成为路人,见面也应不识。
没有人愿意和扛活的苦力做朋友,这不是势利,而是丛林法则的优胜劣汰。
你被淘汰了,兴许今日会有人安慰你,可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昨日的朋友就会成为陌生人。再相遇时,那眼神或是闪躲,或是漠然……
就在放榜的这一天,苏晏还准备去码头扛活,这样的人……无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大家都认为彼此再次相遇时的一幕该是这样的:他们坐船在汴河靠岸,疲惫的上岸。有人牵来马匹,有人送来茶水,前方有美人翘首以盼……
然后一个黑瘦的男子出现了,在见到自己后,他的目光在闪躲,然后背过身去,头也不敢抬。
可现在这一切都变成了幻想。
苏晏就站在那里,两个考生走到了他的身前,拱手问道:“敢问可是苏兄?”
苏晏僵硬的动了一下脑袋,强笑道:“是某。”
两个读书人拱手笑道:“今日见到了省试第六名也算是幸事,若是能留下墨宝,也算是结识一场……”
这二人大抵就像是以后那种追星族,动作娴熟的拿出了笔墨,飞快的磨好墨水……其中一人端着一块木板,谄笑道:“还请苏兄留下墨宝。”
有人专门收集中举人的墨宝,名次越靠前越好,转手就能赚一笔。
而那些过了省试的考生们大多也是激情难耐,胸中有无数激动和兴奋需要宣泄,而毛笔就是最好的工具,把胸中的激动和兴奋书写出来,这就是最好的宣泄。
那些人往往都会在此时超水平发挥,等过些年后,这些字都能值大钱。
苏晏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下意识的写了一行字。
——永远微笑,永远抬头!
不是诗词,但许多人在此刻也不会去写诗词,因为那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
永远微笑,永远抬头,这个很励志。
可这一笔字却让人愕然。
匠气十足的字让那二人有些懵逼。
这就是省试第六名的字?
老子莫不是眼瞎了吧?
二人正在风中凌乱时,郭谦已经冲了过来。
老头狂喜着按住了苏晏的双肩,口水都喷到了他的脸上:“苏晏,你是第六名……你是第六名。”
太学从没落之后,就再也未曾风光过。
可今日太学风光了,而且是前所未有的风光。
苏晏喃喃的道:“祭酒,真的吗?”
郭谦大笑道:“真的不能再真了,老夫听了一耳朵苏晏啊!”
那些学生都涌了过来,把苏晏围在了中间。
杨峥难掩羡慕的道:“苏晏,你竟然得了第六名……你平时在藏拙吧?”
苏晏只是摇头,脸上涨红。
朱云站在后面,看着那些学生在争先恐后的和苏晏讲话,然后就想起了先前的冷落。
先前我才是众星捧月啊!
那时我们还在嫌弃苏晏,觉得他后半辈子就是苦力的命。
可现在呢?
先前有多蔑视,现在就有多嫉妒。
嫉妒在啃噬着他的心,让他那还算是英俊的面孔在扭曲着。
他偏过头去,不想再看那些吹捧,更不想看到苏晏因为不习惯被人吹捧而变红的脸。
然后他就看到了梁缺。
梁缺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他想来看看太学今年中了多少人,然后嘲笑他们一番。
看看啊!本来我是有希望过关的,可因为沈安的偏袒,所以被挡在门外。没有我,你们不行啊!
可我看到了什么?
不,是听到了什么?
那个全太学最蠢的苏晏,把老子打惨了的苏晏,他……他竟然过关了?
而且还特么的是第六名!
是这个世界疯了吗?
还是我疯了?
不只是他,那些师生此刻依旧在震惊中。
有人甚至去摸一把苏晏,只是为了证实这不是虚幻。
众星捧月着,嫉妒着,艳羡着……
“苏晏,好样的!”
有人高声喝彩,引发了共鸣。
“好样的苏晏!”
“苏晏……厉害!”
叫喊声引来大家的注意,有人把苏晏的事迹说了出来,顿时引发了大规模的惊讶。
一个苦力竟然考过了省试?
由苦力变成官员,这特么的也太……太扯淡了吧!也太励志了吧?!
“好个苏晏!”
众人纷纷夸赞着,苏晏却突然哽咽了。
“这是高兴的。”
“喜极而泣啊!换了某也会如此。”
苏晏抬头,眼睛泛红,“某……某想待诏了……没有待诏,就没有某的今天……是待诏……”
他蹲了下去,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在让他哭泣起来。
众人默然,有人低声道:“若非是待诏一直在鼓励他,他没有今日。上次发解试时,若非是待诏拦住了司马光,他甚至会进牢里……待诏于他……恩重如山。”
“待诏……待诏对某恩重如山。”
省试第六名在嚎哭,就像是一个孩子赢得了人生的一次重大胜利,却发现那个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人不在身边。
那种激动之后的伤心格外的震撼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