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浅,又回来了。
夜色撩人,寒风瑟瑟,灿金色的银杏在夜雾笼罩中褪去了白日的耀目。
灰蒙蒙的天空,无月,无星辰。隔壁的野猫儿偶尔唔叫一声,像是孩童的啼哭。
颜浅斜靠在软榻上,手肘支着窗棱,任由夜风阵阵,送进屋中,一如上一次踏进安府之时。
“姑娘,”荷叶从屏风后走了过来,蹙着眉,“快把窗子关上吧,今日吹了不少冷风,不要生病才好。”
颜浅微微一笑,轻轻关上了窗子,回眸,“母亲睡了吗?”
“夫人还没睡。”
颜浅慢慢转过身子,站了起来,“那去看看母亲吧。”
长痛不如短痛,可能柳氏接受不了,但是……迟早要说明白的事情,不能拖着。她摸了摸袖中的玉佩,任荷叶给她罩了个厚重的斗篷,匆匆离开了屋子。
柳氏看到颜浅显得很意外,忙把手中的暖婆子塞到了颜浅手里,“小手总是冰冷的。累了一天了,还没睡?”
颜浅褪去斗篷,依偎在柳氏肩头,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柳氏宠溺一笑,搂着颜浅在罗汉床上坐下,好像是回到了颜浅小时候。
“今日游湖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吗?”柳氏轻声问道,笑意浅浅,“听说昭儿很喜欢你,在三叔那儿还帮忙看孩子了?”
“谁与娘亲说的?”颜浅抬起头,“颜卿吗?”
柳氏点了点头,轻轻捏了捏颜浅的小脸儿,“你们两姐妹,姐姐反而像是妹妹,卿卿什么也不愿意同我说,跟个小大人儿似的。”
颜浅皱了下鼻子,笑得纯真萌动,“游湖的时候好多人打听卿卿呢,生怕她带着琴,抢风头啊。”
闻言,柳氏笑了起来,十分自豪。
“不过,”颜浅话锋一转,表情也淡了许多,她半垂着眸子,瞧着仿若变了一个人一般。
她轻扯了下袖口,缓缓勾起唇角,“浅浅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要同母亲讲。”抬起眸子的瞬间,邪气肆意,看的柳氏一愣。
颜浅抬手示意樱桃荷叶等人退下。缓缓坐直了身子,面对着柳氏,严肃了许多,一丝小女儿情态也无。
“母亲觉得,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呢?”
柳氏被问得又是一愣,安世锦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浅浅为何要这么问?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一些事情……过去了很久。”颜浅垂眸,遮住了眸子里的悲哀与寒气,“颜浅一直相信父亲的为人。他绝不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人。”
“其实当年姥家一事,破绽颇多。”颜浅注意着柳氏的表情,以前只要一提起并州柳氏,柳氏就会马上黑脸,转身不听,今日竟然一反常态,不过这样也好。是不是证明母亲终于愿意直面面对当年的惨案了呢?
她继续说道,“柳氏一族素无甚仇家,又有父亲的保护,怎么会……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母亲有想过吗?”
“当年颜浅还小,爱莫能助。父亲知道的一定比我多,但颜浅猜测,是姥家内部出了问题。若是有人投毒抑或怎样……”颜浅的眸子变得空洞幽邃,声音低沉了许多,“若是如此,防不胜防。”
这么多年了,没人敢在柳氏面前提起当年的事,这是柳氏的梦魇,是她最痛苦的回忆。柳氏自己都害怕去面对,自欺欺人,一过就是这么多年。
今日,自己的大女儿突然提起,这么条分缕析地,正大光明的找她说起,敞着一颗血淋淋的心给她看,那是人性。
颜浅心疼柳氏,但是,人必须坚强。她轻放下手里的暖婆子,尽管手依旧是冰凉的。
颜浅轻揽住柳氏,让柳氏靠在她肩头,“娘亲,浅浅如今长大了……才知道,小有小的好处,成长是灰暗的,甚至是痛苦的。但是,人必须学会坚强,才能无坚不摧。”
“您看这个。”颜浅从袖中取出玉佩,递到了柳氏面前。
玉佩在烛光的映照下透亮明翠,花纹图腾被磨得有些圆滑了。
柳氏今日过于震惊悲伤,头有些发晕,她看着那玉佩,久久的说不出来话,泪水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落。
颜浅略蹙起眉,看着柳氏这么难受,她也想到了她枉死的姥家,鼻头泛酸,强忍着泪水,将玉佩放入了柳氏的手中。
柳氏的手接触到凉润的玉佩,轻轻的,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声音也有些含糊不清,“这……这是……”这是你小舅随身必戴的玉佩啊。
“这是我小舅随身的玉佩。”颜浅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了,但她必须说完,“是我高价赎回来的。在洛阳……小舅在洛阳。小舅还活着。”
柳氏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些,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弟弟,那最小的孩子,还活着。她还有亲人,还有亲人在那遥远的洛阳城里。她并州柳氏还没有亡!
“当年父亲并非一事无成,他发现姥家内部有变,虽为时已晚,但也保下了小舅。”颜浅蹙着眉,“只不过小舅怕为父亲惹来麻烦,自己不告而别。父亲不知道小舅是不是还活着,去了哪里,不敢给您无谓的希望。”
“这些年父亲一直没有停止去找小舅。”上一世安世锦出海,就是着了奸人的道。有人骗他,颜浅小舅在瀛洲。安世锦去找颜浅的小舅,却没有活着回来。
信息量有些大了。柳氏愣愣的只知道哭,已经没什么反应。那个嘴笨的男人,那个她误会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
安世锦一条腿已经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