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知县皱起了眉头,很是愤怒于陈惇的儿戏:“你有何话说?”
陈惇让衙役将人抬到了外头的院子里,道:“每当大案,真伪不能辨明,除了案情幽微之外,仵作之欺伪,吏胥之奸巧,虚幻变化,茫不可诘,小子不才,却知道一件实情。有人想要遮掩尸体痕迹,便买通嘱托仵作行人,以茜草投入醋内,用它涂在伤损地方,伤痕便都会隐而不见。不知道郭仵作是否听过这件事呢?”
郭汜一下子脸色煞白,大叫道:“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曹正一看郭汜神色,道:“若没有做,你心虚什么?”
“陈惇,你所说是真吗?”曹正问道:“既然如此,有什么办法重现伤痕呢?”
“有两种办法,都试一试,看是不是结果一样。”陈惇道:“第一种,用糟醋泼覆尸体,在露天处用新油绢或明油雨伞罩在脖颈,迎日隔伞看,伤痕即见。第二种,用白梅取肉,加上葱、椒、盐、糟等放在一起磨碎,拍成饼子,用火煨令极热,烙伤处,下面先用纸衬垫起来,便能见到伤损。”
曹正一面吩咐人去按陈惇的法子试验,一边看着汗如雨下的郭汜冷哼道:“郭仵作,怎么站不住了,本县要不要给你一把椅子坐啊?”
陈惇撑开了明油伞,霎时间那帮忙泼醋的差役就“啊”地一声:“真的出现了!”
四道清晰的指印缓缓出现在脖子上,这指印在半黝黑的皮肤上,依然看得清清楚楚。
“郭汜,”曹正大怒,“你有何话说!”
“老爷,小人、小人不知道,小人不知道!”郭汜软成了一团鼻涕样,但是没有人可怜他,因为尸体经手查验的只有他一个人,这手脚不会是别人动的。
“郭汜,你为何要遮覆痕迹,”曹正道:“你若不是杀害了小桃的凶手,那凶手就一定是买通了你,说,那人是谁?”
郭汜魂不附体,眼神不由自主地向身旁瞟去。
“陈小官人,”沈长兴忽然道:“小人有一事不明,还请小官人赐教。”
“沈管家请说。”陈惇就道。
“小桃一定是被人掐死的吗?”沈长兴慢悠悠道:“小桃为什么不可能是吞了金珠,卡在喉咙里,上下不得,于是用手捏颈,只为自救呢?”
陈惇原本也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何要往小桃的尸体里塞入一颗珠子,这种栽赃的手法太显而易见了些,像是怕人不知道小桃是偷窃金珠而逃的一样——后来他终于想明白了,因为看到脖子上的掐痕,以及喉管中不上不下的金珠,一般人都会觉得是珠子卡主了喉咙,出于挣扎,出于自救,当事人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留下了伤痕。这样就掩盖了小桃被人掐死的真正死因。
“沈管家说的有可能,”陈惇道:“但是想来您不知道刑名里一条铁律,这条铁律就是,如果尸体上略有伤痕可疑之处,就应当验作被人谋害而死,追查到底——草民因此说,这掐痕是凶手留下的。哦,草民在锦衣卫面前谈论刑名,真是班门弄斧了。但草民应该是说的不错,不知道朱九爷怎么看?”
朱九爷好半天才从鼻子里施舍一般地发出了“嗯”的一声。
“郭仵作的初检报告,”陈惇道:“原始报告上说,小桃是被人杀死后抛尸的;后来掉包回来的报告删除了这句话,覆验报告直接给出了生前失足坠水的结论。因为初检覆验若是出入过大的话,案子是要重新审核,尸体也是要重新检查的,对吗郭仵作?”
“你到底受了谁指使,”曹正道:“竟敢遮覆伤痕,歪曲事实,你若是从实不招,本官现在就判你杖刑,让你把牢底坐穿!”
“我招,我招!那个人就是——”郭汜眼见兜不住了,便要说出胁迫他的人,却没想到沈长兴忽然长叹一声,道:“是我。”
曹正料到不是他就是刘岩清,此时听到他自己承认了,当即一拍惊堂木道:“沈长兴,你为何要指使郭仵作这么做?”
“小人有不得已之苦衷。”沈长兴说完这句之后,就不再说话了,任曹知县怎么问讯,他都不回应。
“在沈管家眼里,小桃的确有必死之理由。”陈惇冷冷道,冰霜一般的眼神直直望进沈长兴的心里,叫他心中一震。
“接下来,草民询问刘百户。”陈惇转向了强自镇定的刘岩清。
“敢问刘百户,”陈惇道:“八月十五日晚上,大人身在什么地方?”
刘岩清道:“兄弟们受了山阴乡绅王柏的邀请,去喝酒了;我因为早先喝过一场,不胜酒力,便回了沈府西园,早早睡了。”
“大人不胜酒力,”陈惇点头道:“看样子大人是喝醉了,人事不知?”
“正是,”刘岩清道:“我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醒来之后宿醉头疼。”
“给大人端茶倒水、铺床叠被的人是谁?”陈惇问道。
“这我哪里知道,”刘岩清滴水不漏:“想来是寻常丫鬟。”
“寻常伺候大人的丫鬟,”陈惇就道:“大人不会不记得名字吧?”
“还真不记得,”刘岩清道:“平日里并不怎么使唤。”
“那丫鬟叫雪青,”陈惇对曹正道:“她是本案重要证人之一,请老爷传唤她来。”
雪青被带到了大堂之上,她有些瑟缩,但还是一字不差地将当日的事情完整叙述了出来。听罢曹正就道:“你所说的确甚有疑点。首先,这小桃曾与刘百户同寝,刘百户,有无此事?”
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