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虞河开凿于公元前475年,由越大夫范蠡所建,南起太湖沙墩口,北至长江边的耿径口,以前曾是太湖下泄河道之一,千年时间流转,望虞河只剩细细一条水流,然而陈惇看到的景象,是河岸上百姓正用耙子整齐有力地疏通着河道。
“这河就这么点,”陈惇抓住一个人问道:“你们疏通河道干什么?”
“不知道啊,”百姓也觉得莫名其妙:“是官府让俺们疏通的,反正给钱啊。”
陈惇看着越来越深的水流,面色变得煞白如纸,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呻吟着:“陆氏用石兽淤塞吴淞江,却疏通了望虞河,太湖水涨起来,便一定要从望虞河泄出去,而望虞河淤积多年,即使疏通,河道浅窄,根本不够下泄的,一定会漫溢出河岸,冲击河岸两旁,他们购买的这望虞河两岸的斥卤地,就可以冲刷为淤田。这就是陆氏的目的……可他们却根本不会考虑河岸两边,还有一无所知的老百姓,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家很快就要被大水冲垮,而这方圆百里,则会变成一片泽国!”
即使三月末的天气,半大的儿童依然赤、裸、裸地散在河滩嬉戏,甚至跳入河里,跟下饺子似的,大呼小叫,纵情玩耍。看着河上不时浮起来的光屁股蛋子,和手持竹竿的船家,河岸边埋头插秧的老农,陈惇身上一阵冷过一阵。
“这里马上就要发大水了,”陈惇站在高地上,大声疾呼道:“快点离开这里——”
他的高呼声惊动了一片水鸟,扑棱棱飞了起来,河里游泳的小孩子嘻嘻哈哈指着他不知道说着什么,岸边的老农乐呵呵地看着他,眼里露出的是怜悯的光芒,估计以为他是突发了失心疯。
“快走呀,”陈惇抓住人:“你们相信我,这里很快就要被大水淹了!”
“你大白天地说什么梦话呢,”这农民一把拉开他,怒道:“哪儿来的武疯子?”
“难道你们没发现,河水涨得越来越快了吗?”陈惇大叫道:“很快就会超过河岸,这里连个圩区都没有,河水是会冲过农田,冲毁房屋的!”
望虞河流域的湖荡区地势很低,多是低洼,一般像这样的低洼地,就会极易发生洪涝灾害,必须圈圩筑堤,设才能外御洪水、内除涝水。
所谓的圈圩,就是筑二道堤,河堤至河之间有二至三里之宽,平时可以在这堤里种地,发大水了也决不过二道堤。
但望虞河这里,根本没有圩区,连个堤岸都没有,河水扫荡过来,大家逃的时间都没有!
陈惇脑袋嗡嗡作响,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用尺子测量了水位。经过测量他发现,河水以每个时辰上涨三厘米的速度涨着水,也就是大概还有不到几个时辰的时间,这河水就要漫过河岸了,甚至要比这更快,而这里的人们还懵然不知。
陈惇只能敲了本地官府的大鼓,被两个差役装模作样地叉了进去。
“你是何人,为何击鼓?”不一会儿知县打着哈欠出来了,乜了一眼陈惇:“怎么见官不跪?”
“学生有功名在身,”陈惇言简意赅道:“学生是为了望虞河发大水的事情而来的!”
他将自己观察和推测的发水时间说完,却见这县官冷哼了一声,道:“胡说八道,本地望虞河不过是涓滴之流,发什么大水?我看你倒像是个游手无赖,敢欺诳本官?”
他说着一拍惊堂木:“给我搜他的身!”
陈惇被一叉子捣在膝上,顿时匍匐在地,身上被五六双大手搜刮了一遍,还真掏出了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典吏接过来一念:“大明锦衣卫驾帖?”
这一下满堂都震惊了,知县颤巍巍指着他道:“你是锦衣卫的人?”
驾帖是什么,是锦衣卫决囚、办案、拿人特有的凭证,由皇帝授出驾帖行事,由司礼监出帖并加盖印信,拿人事由还必须经刑科给事中“佥签”,并付以签署详细的批文才能拿人。至刑科“佥签”时,还必须持有弹劾奏章的原件以备勘合,但在具体执行中,至孝宗弘治朝,“赍精微批文”的制度已经开始执行不力,官校开始仅凭驾帖直接拿人。所以陈惇这张从朱九房间里摸出来的驾帖,就是锦衣卫身份的凭证。
看到这驾帖上加盖的司礼监印信,刑科挂号以及皇城各门打照出的关防,这知县擦了一把冷汗,不由自主站起来,道:“快放人,快放人!”
陈惇此时不由得叹息,他一个从七品的从仕郎,没有印绶,还不如锦衣卫的一张拿人驾帖管用,此时倒也不生气,只道:“县尊赶紧疏散百姓,救人要紧!”
没想到这县令到了这时候还有犹疑之色,见陈惇要发怒,急忙解释道:“不是本官不肯疏散百姓,而是望虞河两岸的百姓都是结庄而居,民风彪悍,若是强令他们离开,他们肯定要生事的!”
陈惇并不相信这时候有敢跟官府对抗的百姓,顿时冷哼道:“我看不是他们敢不听话,而是你这个县官被人威逼利诱,不敢不听话吧?”
这县令神色一变,道:“你、你说什么?”
“陆家给了你多少好处,”陈惇道:“让你罔顾这么多百姓的性命?你要知道,一旦望虞河发大水,而百姓没有跑掉,我就先拿你这糊涂狗官的人头,祭奠这河里的龙王!”
望虞河上,逐渐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背上簏头,穿梭在河坝间。原来是河中的白鱼越来越多,连田间劳作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农具被吸引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