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帝入座,男席的朝臣和公子们也入席来。
余光里似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萧清梧抬头看去。
凤衍也入席了。
他的席位就在她对面,是二品官员的座。
不过半年光景,居然已经是二品官员了,要知道凤衍也不过才十七岁。
这个脸上还带着一些稚气的少年安静地坐在席上,他的神情从容而自在,明明处在觥筹交错的宴会上,却淡然得似乎是独身一人穿行在清幽的林间,仿佛没有什么事物可以搅乱他的沉静。
似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凤衍转过头来,他的一双桃花眼如暖玉一般温润。
他向她一笑。
萧清梧也回以礼貌的一笑。
在她死去的半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靖王成了皇帝,让凤衍成了二品大员
直觉告诉萧清梧,这些事情非常重要,萧家被害与这些事情必有关联,其中必然有她不知道的大事发生。
萧清梧不着痕迹地将席上的一圈人都扫了一遍。不过半年时间,已有一批曾经熟悉的面孔消失了,也出现了一些生面孔。
一朝天子,一朝臣。
皇帝的一侧坐着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
那女子生得很美,肤如凝脂,柳眉朱唇,一双摄人心魄的眼中光华宛转,秀美妍丽。
这个女人她并不陌生,正是从前的靖王侧妃,韩氏。不得不说韩氏的确驻颜有术,光看外表谁能想到这个女人有两个十几岁的孩子
韩氏座席后还有几个妇人,看样子是其他的妃嫔。
另一席上坐着几个衣着华美的少女少年,看来就是她的兄弟姐妹们了。
他们的座席是按排行排的,因此不难对号入座。
看着几个公主皇子的长相,萧清梧不由得感叹靖王遗传的优越,安宓公主端庄,朝月公主柔美,婧淑公主秀丽,安华公主娇憨,朝霞公主明艳,而几个皇子也是各有千秋,不过其中最为出众的还数韩氏的一对儿女,朝月公主与三皇子苏玦。
苏玦一袭天青色蟒袍,一头墨发不同于旁人梳成发髻或是用玳瑁束起,仅仅是在脑后用一支发簪松松地束着,眉目清朗,嘴角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虽为皇子,他的姿态却很随意,生出一股天然的恣肆潇洒。
萧清梧心中暗赞,这人与其说是皇子,倒是更像在山水中游吟洒脱不羁的诗人。
在座的人也在观察萧清梧。
这身着正红宫装的小姑娘虽面上蒙着纱巾,但还是让人隐约觉察到她的不凡。
最引人注意的莫过于那一双明眸。
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那双清醒从容的眼告诉他们,朝歌公主恢复正常了。
原本还有许多人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现在却是确信无疑了。
这边众人各自心怀计较,那头穿着水袖舞衣的舞姬也踏着轻盈的舞步入场,纱帘后的乐女开始奏乐,丝竹声渐起。
萧清梧的伤还没有好全,因此宫婢没有在她的桌上置酒,而是换成了花茶。
面前桌上摆着的玫瑰酥玲珑精致,她眼中闪过一丝缅怀。她的母亲很会做玫瑰酥,但自她随父母去了漠北便没有怎么再吃过玫瑰酥,毕竟漠北那样的地方气候恶劣,养不了玫瑰这样的娇花。
拈起一块玫瑰酥入口,一股甜香便在舌尖蔓延开来,萧清梧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此时安静坐在席上的凤衍收回了目光,他垂眸优雅地喝了一小口酒,动作轻描淡写,眼中却似乎多了一些东西。
酒过三巡,便到了皇子公主们献艺的时候。
朝月率先走了出来,她含着柔柔的笑一福身,“女儿近来侥幸寻到了失传许久的古琴曲《战魄》的孤本琴谱。”
在座的诸人闻言不禁提起了兴致。
这《战魄》乃是一位前朝著名琴师所作,所谱写的乃是前朝著名的渡鸦之战的场景,据说此曲气势磅礴,肃重雄浑,非同凡响。可惜后来琴师隐居山林,也未收徒,这曲便失传了,不曾想居然还能在这宫宴之上见到这失传百年之久的琴谱。
萧清梧看向朝月公主,目光冷了下来。
她从前也有一本《战魄》。
因为她的父亲很是仰慕渡鸦之战的李彦将军,她便特地四处寻觅,拜访琴师后人,其中历经三年才得到的,后来被她作为父亲四十大寿的寿礼送到了父亲的手里。
朝月公主一挥手,一个宫女便上前来。
那宫女举着一只托盘,萧清梧立刻抬眼看皮,上边还有一个豆大的墨点。
只觉一股血窜上脑。
朝月挂着那温柔的笑,接着说道,“女儿前几年便派人四下寻找这古琴谱,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最近找到了琴师后人,得到了这琴谱!”
她看向朝月的眼神冷到了极点。
这正是她给父亲的琴谱。
得到琴谱的时候父亲很是珍爱,母亲还笑着说父亲连就寝都要把书放在枕边,不然都无法安眠。哥哥有一次不小心打翻了砚台,溅了滴墨上去,因此还被父亲提着棍子追得满院子跑了一下午。
朝月,很好。
一种莫大的愤怒和悲哀席卷了她的心,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那哀怒似乎褫夺了她肺腑中的空气,她捂住胸口。
窒息,羞辱。
父亲的珍爱之物如今被别人用来炫耀邀宠。
就像是悉心养护的花,突然被人一把折断,还放在脚下蹂躏。
她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柔软的手心。
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