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扰的雨巷,秋意嘈杂,一堆堆麦谷在咒骂声中搬回了室内,这是秋天退下的最后一场雪,也是预兆冰冷荒芜的冬天来临的第一首清哥,华夏大地上或丰收或泪泣的一幕幕再此刻成为时代的万花筒,东君的光辉遁入的记忆,久久不忘。
落寞的余光,殿堂内,商鞅正襟危坐在床沿,他的身前是奄奄一息的秦孝公,这位开明拥有宏图大志的君主此时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商鞅也没想到这位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君王会在他之前倒下,在赵良当初劝谏自己隐退的五个月后病倒。
病榻前,商鞅悲怆的看着秦孝公那张枯白的脸庞,曾几何时,他们两个都是那样意气风发,三次试探阻挡不住他们一拍即合的默契,他们走在一起创造了秦国如今的辉煌,可是人老终究落叶,朝阳不再夕阳改。
“卫,卫鞅……”
病榻上的秦孝公忽然喃话,商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平白愣了一下,然后喊着秦孝公。
“秦王,老臣,老臣在。”
“老臣,呵呵,老臣啊,原来那么多年的时间,你也已经承认了自己老了吗?”
秦孝公胸腔几度起伏,几欲起身终不得如意,最终只能面向青天,两眼放空,独一张嘴念叨着。
“好久没有那么称呼你了,商鞅,商候,商君,商大良造……你的称号是何等之多,以至于连我我也渐渐忘了你原本叫做卫鞅,公孙姓。”
此时的秦孝公脸色潮红,原本因为多年辛勤工作而患上的肺病此时也似乎好了一般,看不出生病的迹象,他语句连贯,气息平缓,秦孝公瞪着眼面向椽梁,说着,全程都没有看商鞅一眼,可商鞅仍然两眼发昏,双手死死拽住秦孝公的床被。
“我知道,我时日无多了,人常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时我似乎也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停息了一下,商鞅也不清楚他是不是为了调整一下自己的气息才停顿那么一下,但很快他又开口了。
“我发现了,事实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美好,秦国着实强大了起来,但重压之下埋藏的是无限的危机,我看的出来,我的儿子,现在的太子,明日的新王对你很有意见。”
商鞅拽着秦孝公被褥的双手青筋暴起,两鬓的汗珠止不住的滴落,商鞅跪坐的双腿打战,而突然一只手拍在了商鞅的肩膀上,商鞅如梦初醒的抬起头,对上的是秦孝公那双瞪圆的双眼。
“你在害怕?商鞅你在害怕什么?你可是商鞅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倾朝野的商大良造,你不应该害怕啊!”
恫颤的躯体,他急促的呼吸,几番抬头,似笑非笑的笑脸逐渐与记忆中那个梦魇重叠,商鞅突然发现,眼前这一幕竟然和当初是如此的相像,在这一刻,他似乎一无所有,他获得的功勋,他骄傲的功碑,离他远处,一样的,只有同样这具跪在病榻前,不堪重负的躯体。
“商鞅,你其实不需要害怕。”
秦孝公缓缓的抬起拍在商鞅肩膀上的右手,收回自己的床被中,露出一面裹藏在衣袖中的臂肘,无意识的在被窝里翻动。
“你应该清楚,在我的心中没有任何东西,要比这秦国社稷更加重要,这秦国江山,在我父亲手中传给我时就告诉了我,我需要承担的责任,这辈子我就重未为自己而活过,赢驷是我钦定的继承人,我相信,以他的能力,能够辨析出是与非,我对他很满意,我为他留下如此庞大的基业,因此,我不希望这有失。”
“呵呵……”
商鞅突然松开了紧拽的手,惨笑着,他看向秦孝公,缓缓说道。
“陛下不是为了自己而活,臣又何必不是如此呢?陛下放心吧,臣心里清楚的很,臣应该做什么。”
言罢,他又颤抖着手从袖中掏出一份竹简,放在秦孝公的床头前,叹道。
“这是我当初所编撰的书籍,本名为《卫君书》,现命《商君书》,共有更法在内的二十六卷内容,个中有关于法家思想的实践方法和治国扼要,若能按上书所行,可保秦国法治不绝。”
秦孝公扭头,看着放在他枕边的竹简,他竭力起身,但总不得,他没有打开竹简,而是点头道。
“商君所书,我自是信任,自今日起,此书乃供奉于金匮之中,由秦国世世代代后王所学习。”
商鞅看着秦孝公,那张与命运争取最后一丝气力的倔强枯黄的脸,又听孝公说道。
“商鞅,你出去吧,我有点累了,想要歇息了。”
秦孝公摆手,在商鞅仪式化的客套声中,商鞅退出了大殿,殿外刀斧手脸色怪异的看着商鞅,商鞅脸色不变,随着他后脚刚刚踏出门去,一个带着掐媚笑脸的男子悻悻的走了进去,他是秦孝公的近臣,当初排除万难,三次向孝公推荐自己的景监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枯黄的草木,朝升日落,百年孤往,雨已停,卫鞅的心也停,就像是那个熟悉的秋天,第二次阐述王道之后,意气风发的自己从殿内出来,心中早已有了真正霸道的治国安邦的对策,他的身后是秦孝公,走进殿内的是景监,他背靠的是栎阳,身侧有洛君,可是如今,陌生的君王,陌生地近侍,陌生的城市,还有,不知道何归的人。
他走着,无力的踏在下级台阶,大殿内传来那名秦孝公新宠的近侍的声音,“无宿治,则邪官不及为私利于民。而百官之情不相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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