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郊游踏青,是要在崔家别院住上几天的。原本来的都是少年男女,没有长辈跟着,多少有些不太合适。可是,魏晋时期的风气,并不太讲究礼教。甚至于上层社会还流行自由散漫的风尚,当成一种高雅不俗。而来的这些人,都是羊玄之的学生,羊忱太学里的好友,几家人转着弯都是亲戚。也都让人放心。
何况还有嵇绍。羊献容也猜出来嵇绍为什么也跟着来了。恐怕这是受了几家家长的所托。嵇绍比这些人都年长几岁,性子又非常的沉稳可靠。有他在,几乎相当于半个师长在。
第二天早晨用过了饭,玲珑几个都称昨日累了。羊献容和润娥还兴致未尽。于是两人又出去走了一大圈。这次她们上了左边的小丘。小丘上视野开阔,向着东南方向极目眺望,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高高的楼阁尖顶,犹如云雾之中。
“这应该不是瑶光寺吧?”羊献容手遮凉棚,疑惑地问润娥到。
瑶光寺在洛阳城里,这里不可能望的见。
再说,看着也不像啊。
润娥摇摇头。她年纪长,到底知道的多些。
“应该是百尺楼。你看看下面,有一道灰色,应该是金墉城的城墙。”
金墉城曾经做过魏和晋朝初年的宫殿。建有许多重楼飞阁。如今虽然废弃不用了,建筑还是在的。
提到金墉城,两个人心里都是一沉,都不说话了。
这里如今,就是个禁地。
羊献容不知道润娥知不知道关于三皇孙的事情,她也不打算说。这样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一个小姑娘家,以后可不要做了。”
猛然间这句话翻上她心头。
危险吗?
金墉城高高的楼阁耸立云间,远远看着,缥缈如同仙境一般。
却怎么都感觉有不详的气息笼罩着。
——太子就惨死在了金墉城里。
据父亲所讲的,后来司马雅,孙虑等人,具皆因此而死。
想起来,令人背脊生凉。
这句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让她记住了。
还有那少年说话时,认真的神情。
她忽然心里有些发梗,有些不服气起来。
如果再见到那个少年人,她就要问问他,难道他做的事情,就不危险了?
私盐贩卖,窝藏要犯,哪一件不危险?
而且她不过只做了那么一次。他可是时时日日在做的!
想到若是能当着面质问那个少年,看看他能吃一次瘪,她不禁嘴角勾了起来。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十几岁女孩儿的心情,便如同小孩子的脸,就是变换的快。
润娥却不明白献容为什么前一秒好像吓了一跳,后一秒又露出了微笑。她拉拉献容的衣服角。
“献容,你看!”
她指一指小丘下面的小路。
她们从崔家别院的方向过来的。而继续向左延伸过去,也不知道到底是通往哪里。
从另一边,远远地,走过来一个人。
一袭青袍,衣角飘飘。
这人从西而来,背着手,迎着晨间还没有耀眼的太阳。远远的邙山在背后成了背景,把来人的影子拉长,显得又肃穆,又寂寥。
那人似乎没发现小丘上还有人。也难怪,小丘上还有亭子,还有树木。
他向上走来。越来越近。
冷风猎猎。
羊献容的心砰砰地跳动起来。
冷风也吹动了那人的衣襟,袍角飞扬。
袍角飞扬,缓缓走近。
豫章王,司马炽。
羊献容万料不到竟然会在这里,这时,碰见了豫章王。
她几乎要本能地逃走了,可是脚下却动不了。
看到小丘上竟然有人,豫章王也是一怔。
一怔之下,也认出了对面的人。
他露出了一个带着点惊讶的表情。
这次,他穿的是平常的衣裳。既没有皇族的云纹,也没有金冠玉扣。
像是家居无聊,也闲来走走。
几次见他,都是在特别的场合。
今天,他却和那些次不同,像个平常人,朴素而清寂,连随从也没有一个。
润娥有些不安地拉了拉献容。
她可不认识豫章王。
献容从慌乱中醒过神来,施礼。
豫章王道:“羊小姐,这里没有别人,不必拘礼。”
声音颇为柔和,好像并没有不快。
好像是带着点偶遇的愉悦的。
羊献容也不知为什么暗暗松了口气。
她按着礼节介绍了润娥。
润娥大吃一惊,显然也没料到竟然这人竟是豫章王。
没什么架子,看上去如邻家一般,很平和亲切的样子。
她也赶紧施了礼。
豫章王点点头。
“原来是张家小姐。无妨。我也是闲来无事,看看这里的景致。”
豫章王仿佛为了验证自己的话,背着手,向那高处又略走了几步。
羊献容知道,站在那里,就可以望见金墉城。
而身后侧的献容,却也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他的样子。
阳光渐上,撒在他身影上。
从侧面看去,他额头宽广,目光深沉。
难怪杨菲儿说他长的好看。果然。
白皙的肤色映着淡青色袍子,显得他整个人英俊而出尘。
他应该是二十出头吧?
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一个男子最好的时候。
像二哥,像崔明衎他们。
前程似锦,意气风发。恣意享受的人生。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