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订的是后天下午两点的高铁票,还剩下明日一天的时间留在江城,翌日清晨,陈父陈母商议着要回乡下拜祭陈浔的外婆,外面下着雪,温度低,原本两位长辈是想自己去的,但宁朝夕听说之后,也说想去看看外婆。
上一次见到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没想到再见面却只能隔着冰冷的墓碑。
雪天出行不便,陈浔雇了一辆车载他们回乡下,陈父坐在副驾驶,陈浔带着宁朝夕和母亲坐在后座,这是一辆车型老旧的大众,开车的人是他们的同乡,平时偶尔会有来往,碰到面也会寒暄一两句。
“哟,老陈,这是你家儿媳妇吧,长得真漂亮,瞧那眼睛,生得多水灵啊。”司机姓李,平日邻里街坊都称呼为老李,他系好安全带,回头看着刚坐在后座上的人,咧开嘴笑:“陈家小子,挺有福气的嘞。”
陈浔微微颔首,腼腆地露出笑容。
彼此寒暄了几句,车子就上了路,后座对于三个成年人来说相对窄小一些,路途一长,就会感觉到不舒适,坐在两侧的人还好,坐在中间的人会辛苦很多,宁朝夕看着陈浔的长腿碰到前方座位中间的置物盒,无处伸展,她靠过去小声提议:“陈浔,要不我和你换个位置吧。”
“没事。”陈浔轻握了下她的手。
路途遥远,他也知道中间的位置坐的最难受,所以才不愿意换位。
宁朝夕知道他心中所想,但也不愿意他太累,坚持道:“陈浔,等会儿下车休息的时候我和你换位。”
陈浔摸了摸她的脑袋没说话。
外面细雪绒绒的,从天空洋洋洒洒地落下来,车窗很快结了层薄薄的冰霜,宁朝夕待在车内无聊,就用手指滑开那层薄霜,一道清晰的划痕便显了出来,她的指尖贴着车窗玻璃,一笔一划地写下陈浔的名字,趁着痕迹还未消散之前,又快速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在两个名字中间画上一颗爱心。
宁朝夕眼睛弯弯地看着车窗上逐渐消融的两个名字,心中愉悦顿生,陈浔侧头过来刚好也看到糊在一起的字迹,唇角泛出一丝笑,握紧了她微凉的手背。
车子中途开到服务区加油休息,老李下车去缴费,陈父陈母都下去上洗手间,回来的时候,陈母拉开车门,问陈浔:“要不要下来活动一下,上个洗手间?”
坐太长时间的车,一个姿势保持太久,陈浔无处安放的腿脚有点麻,但他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酣睡的人儿,还是幅度轻微地摇了摇头,不想吵醒正酣甜入梦的人。
陈母显然也看到了正在熟睡的宁朝夕,顿时了然了他的想法,理解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路程就顺畅多了,老李开了两个多小时就到了乡下,他把车开到墓园门口停下,宁朝夕在这之前就已经醒过来了。
她为自己中途睡着有些歉意,陈浔却只是安抚她说没关系。
老李把车停到墓园前的停车位上,看着他们一行人提着水果和鲜花进了门,自己则站到一旁去抽烟等待。
陈浔蹲在墓碑前清扫上方覆盖的雪和枯叶,把带来的水果和鲜花放在地上,带着宁朝夕在外婆的墓碑前鞠躬。
陈母见到自己已然逝去的母亲依旧情难自控,说没两句话喉咙就开始哽咽,忆起旧事,更是心生悲凉和哀戚。
每年来到这里,陈母总会和自己母亲说上好一会儿的话,陈父跪在妻子身旁,朝岳母叩了几个头,然后揽过陈母的肩头,沉默无言的给她最坚实的依靠。
宁朝夕看着,鼻子也跟着一酸,陈浔握住她的手,悄无声息地带她离开了这里,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了父母。
他们所处的这块墓园神圣又凝重,就连空气都不自觉的压抑几分,下雪天,天空布满灰蒙蒙的云雾,没有一丝生气和活力,陈浔牵着她,俩人一路沉默,脚下的雪地无声地蔓延着他们路过的痕迹。
等到走出墓园,陈浔才开口道:“想不想回外婆以前住的地方看看?”
宁朝夕点头,这里除了是他已逝的外婆居住的场所之外,还曾经是他们第一次相伴同行的地方,许多旧人旧事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她想看看这里有没有变。
他们跟老李打了声招呼,陈浔就带她去另一边等小巴,宁朝夕上了车就看着窗外,沿途经过的地方和记忆里变化不大,但因为是冬季,原本绿油油的农田都盖上了遮挡棚,有些田地没有播种,光秃秃的一片,道路上多了许多汽车和摩托车。
变化还是有的,但至少没有面目全非。
“江城的雪看到了,那江南的雨,三亚的海,哈尔滨的冰城,还想去看吗?”陈浔看着她,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扶手。
骤然听到他的声音,宁朝夕愣了一瞬,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是她在很久之前说过的话,她还记得陈浔当时承诺往后会带她去看,她回过头时眼里盛放出暖阳似的光芒:“你还记得?”
“嗯,忘不了。”陈浔道,眼角噙着微微笑意,“还有变吗?这些想去的地方?”
宁朝夕摇头,随之涌上脑海的是他们以前的对话——
“好,那我们得赶快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一起去玩。”
“我来挣就好。”
“你负责挣钱,我负责花吗?”
“嗯。”
有很多记忆在脑海中随着时光推移稀疏的不成形,但陈浔说过的话却像烙铁般深刻的印在脑中,只需稍微提点,就能勾勒出完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