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的时间是凝固的,凝固在潮湿的青苔里。商祈九有时躺在床上,就那么看着那些青苔。除了她还有谁那样仔细地看过青苔呢?它们长在墙角,翠绿欲滴,却平白惹人嫌恶。它们有时看上去像一片小草原,有时像一片小湖泊。只是没有牛羊,也没有游鱼。
游鱼……它们死了,成片地飘在东湖水波微起的湖面。湖面上没有荷花丛,只有大片大片翻起的鱼白肚皮。雪一样的鱼白里,还燃着熊熊红色火焰。火焰里是一身华服的商缺。
他没有挣扎。他手里拿着一本陈旧的画册,不急不缓地讲着故事。
……
商祈九就那么看着青苔。她以为一个永恒已经过去,但转头一看,蜡烛竟然只烧了拇指宽的一点点。
时间很慢。但她却好像老得很快。
她像个迟暮老人,行动迟缓,思维凝滞,除了发呆,什么也不想做。
脚步声。
小门打开,王后端着食盒走进来。她穿着一条雪白宽袖长裙,头发终于不再披散,梳得很整齐。
她还是那么美,只是近日连受的打击让她眼角又添上了细纹。她这几次来,都没有再哭了。
但商祈九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母亲还在以泪洗面。
槐花糕、荷叶鸡、素什锦和上殷宽面。食物的香气弥散在小小的房间里。
商祈九慢慢走过去,突然用力抱住了母亲,把脸紧紧地贴着她的头发。
王后摸摸她的头发,声音还哑着,“快吃东西吧。我们不能被人发现。”
王后每次来,都只能趁宫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来,又必须在有人发现她消失以前赶回去。所以她每次停留的时间都很短。
她叹息着收拾了女儿几乎没动过的午餐,转身走出了门。
烛火也在叹息。
听着门关上,商祈九坐下来,拿起筷子,第一次把食物慢慢吃完了。她把盘子和碗放进盒子收好,又擦了桌面。
然后她开始在房间里绕着墙行走。床,书柜,梳妆台,桌子,屏风,床,书柜……
蜡烛慢慢燃烧,火光随着商祈九衣摆牵起的气流跳跃着。
时间慢慢过去。这是她在小房间的第六顿饭,她饭后散了散步,此时正是有点力气,但也不太饱。她估摸着外面的夜色也渐渐来临。
终于,商祈九又一次站在小铁门前,叹息一声。
彦成酒年轻时候闻名副大陆的不仅是她的美貌,更是她的战斗力。但她现在真的老了。
盛年的彦成酒不可能察觉不到,女儿抱住她时,顺手从她头发上取走了一件小东西。
商祈九低头,看着掌心里那只银发簪。
如果国王真的在把她当作杀人凶手追捕,如果元相真的心怀叵测,那么贸然逃离这里会很危险。而且她的母亲希望她留在这里。
但商祈九不认为一直留在这里是个好主意。她的身体和大脑都在这里慢慢生锈。她必须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请选择
【留在这里】
【试图逃离】
玩家第一万次诅咒了这个没有存档位的游戏。什么“不能回档才有真实感哟亲”~亲个鬼啊,存档位是剧情游戏的生命你知道吗!!
玩家思索片刻。
思索片刻……
……抛硬币吧。』
铁门是朝里开的,王后开门时商祈九观察过,它没有外锁。
它也没有内锁,它只有一个在门两面都有钥匙孔的机关锁。
如果它是个外锁,商祈九将毫无办法。但是这种机关锁,哪怕它内部结构再复杂,只要商祈九手上有这根簪子,她就能把它撬开。
此时必定已经临近午夜。地下寂静如地面的黑夜,只有遥远处的水声,和银簪在锁眼里转动的声音。
这个机关锁出乎意料地复杂,它甚至比【学宫】开锁技能训练点上等级最高的那把机关锁还要复杂,但那把机关锁曾经是用来锁祭司殿大殿正门的。
这把锁为什么会比祭司殿大殿正门的主锁还要复杂?它只是一个地下小房间的锁。
但商祈九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这些旁枝末节,她全服心神都在开锁上。
终于,锁眼里传来清脆的咔擦一声。
锁开了。
商祈九用银簪把头发随意盘起,转身到小桌子上拿了几根白蜡烛,然后推开门。
门外是一片黑暗。这是阳光从未到达过的深远地下,黑暗有如实质,令人眩晕。潮湿,阴冷,地面上有爬虫窸窸窣窣的声音。
商祈九拿着蜡烛,谨慎地一步步往前走。
坑坑洼洼的灰石地面,曲折狭长的隧道,拐角处的凌乱楼梯。微弱烛光只能照见眼前,不知从何而来的水不时从头顶石壁落下,身后遥远的黑暗处隐约传来诡异声响。
修建这地下通道的人显然不是能工巧匠,只是竭尽所能地挖了一个可以供人通过的石间隧道,这隧道蜿蜒曲折,像是蚯蚓在泥土里钻出的孔道。
商祈九抓着蜡烛的手渐渐收紧,她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脚下,集中到蜡烛微光照着的地方。
不要去想那诡异的声响,不要去想身后的黑暗里有什么。
商祈九一个人走在神秘诡异的地下石道里,听见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力。她从小怕鬼。
她不敢转身,怕烛光照出身后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她每次遇上拐角都是硬着头皮才敢往前走,怕被突然出现的枯手扼住喉咙。她不敢低头看,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