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海的槐花香气渐渐淡去,凤凰花已经含苞待放,预示着第二天将是万物期待已久的凤凰座季。

这是暴烈主神湮时在这一年中逗留人间的最后一天。明天,和煦之神槃越将主宰一切。

于是在赤乌季的最后一天清晨,商祈九穿了她最喜欢的红裙子,在“春”面无表情的注视下,第一次走进了太子寝宫的大门。

太子寝宫并不萧条。正殿偏殿都恢弘华丽,路面干净整洁,宫人恭敬谨慎,茂盛生长的绿树相互掩映,不远处的百花海传来阵阵花香。

但商祈九一走进来,就觉得这里萧瑟凄凉。

只因那个站在正殿前的人。

太子商缺一身黑色常服,倚着殿前圆柱,看着商祈九。像平静湖面上一片漂浮的黑色枯叶,像昂贵红木书桌上烧损的一页古书。他像繁华王都中的一缕幽魂,在一派欢乐祥和的背景中苟延残喘,挣扎求生。

于是他生活的这座宫殿也显得萧瑟起来。

商祈九慢慢向他走去。

太子看着她,又好像没有看着她。他似乎透过她,看到另外的人。

她走到他身前停下。

商缺轻轻吸了吸鼻子,眼眶泛红,皱眉忍下了什么,笑道:“这是我第一次仔细看你。”

商祈九没有说话。

商缺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远方。“岑芷也喜欢红色,她总是穿着那身我送给她的小红裙子,从宫门就一路向我跑来。”

商岑芷,夭折在十岁的二公主,不小心从台阶跌倒,死于严重的伤口溃烂感染。

“刚才你走进来”,商缺的语气慢慢变得缥缈,“就像是长大了的岑芷,终于学会了做一个王室淑女,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他慢慢看向她,眼中是经年累月的伤痛和怀念。“可走近了我才发现不是。你的眉眼,更像关翎和母后。而岑芷是个男孩子气的长相,跟三弟比较像,他们两个经常就在那片空地上打闹,岑芷仗着年龄更大,经常把三弟欺负到哭着找我告状。”

商祈九知道,那是他藏了好多年的话。她没有出声打断。

“五弟那个时候年纪还小,就傻呆呆地坐在旁边看着,关翎那么一个小个子,自告奋勇地负责保护他,不让他被误伤。可小六出生以后没多久,三弟就……”

商缺转头看着那片空无一人的空地,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眶更红。“然后岑芷也学乖了,再也不欺负弟弟,学着像关翎照顾小五一样照顾小六。可是还没等她教会小六走路……”

他慢慢蹲下,痛哭出声,颤抖着继续道:“就那么几年,他们全都走了……小七和小八连话都还不会说……为什么关翎明明那么听话懂事,也没有留下来陪我……”

商祈九颤抖着抱住嚎啕大哭的太子。

她想起父王之前对她说的话。太子跟她不一样。在她还没记事的时候,七个王子和公主就已经夭折,对她来说他们像是影子一样,只在别人的话语里存在。想起他们不在了,她感到忧愁,但并不会悲痛。

可是太子,每一个死去的孩子他都亲手抱过。他在他们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想着他们可能喜欢吃什么,玩什么,他提前准备好了他们的出生礼物、满季礼物、周年礼物。

每一个襁褓中懵懂地睁着眼睛的孩子,他都牵过他们柔软的手,亲吻过他们嫩滑的脸蛋,满心欢喜地试图教他们说“哥哥”。

他们长大一点之后,他带着他们到处玩耍。东湖泛舟,花林爬树,小径探险。他们摔倒了,疼哭了,他把他们抱进怀里安慰。

他记得每一个人的喜好,每一个人的生辰,向他们许下了一个又一个幼稚的承诺。

他珍视每一个小生命。

最终他眼睁睁看着每一个人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永远离开他。

慢慢平复下来的商缺领着商祈九到太子寝宫小花园的凉亭中坐下。

与不远处万紫千红的百花海不同,商缺的小花园里只种了一种花。它长在不高的细细花树上,火红的花苞等待着明日的燃烧。

凉亭中摆着一张低矮的石桌,石桌边是四张更矮的石凳。石桌与石凳上,都凹凸不平。

那是一些凌乱的刻画,无疑出自孩童手笔。刻画的内容千奇百怪。牵着手的人,太阳,高山,低树。笔画的边缘都已经光滑。

石桌上还摆着一只茶壶,一只茶杯,和一只酒壶。

商缺的嗓子还哑着,他一边给商祈九倒了茶,一边道:“我猜你不喝酒。”

商祈九点点头。

商缺看着她慢慢把茶喝完,从怀里掏出那只木酒杯。

这是商祈九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到这只酒杯。

它无疑已经很旧了,而且做工粗糙,不像是太子寝宫里的东西。

倒像是宫廷酒窖里随处摆放着的普通酒杯。

她曾经从那些酒杯中偷走了一个,放在小径边的梧桐树下。

她看着商缺用她熟悉的姿势把酒倒满,一饮而尽。

她忽然又红了眼眶。

商缺看着那只陪伴他多年的旧木酒杯,道:“那颗梧桐树,是我和岑芷种下的。”

小太子牵着妹妹一蹦一跳地在王宫散步,无意中发现一条杂草丛生的荒芜小径,他们在那里一次次躲避满宫找寻他们的宫人。红裙的小公主决定将那条小径命名为岑芷小径,还从其他地方挖来一棵小梧桐,栽种在那里作为标记。

小太子一直宠爱着妹妹,但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生气。于是她


状态提示:14.王宫缄默的往事--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