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沉默了好久,直到一声炸雷,吓得大飞差点把碗打翻在地。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中布满乌云,黑压压的一片。周围的人群和我们一样,似乎压根儿就没有发现天空何时变得如此阴暗。直到雷声响起,四周登时一片混乱。做买卖的忙着收摊,逛大街的急着回家,一时间人喊马嘶,好不热闹。
我急忙掏钱结账,大飞一瞪眼,说:“你骂我不是?!”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零票,数了数放在桌上,冲着正在手忙脚乱收桌子的老板娘说:“钱放这了,多的不用找了,下次再算。”老板娘一瞪眼,脸上带着笑,声音却是凶巴巴的说道:“小兔崽子,上次还欠我好几块咧!赶明儿我去胜利二队,车钱你就别和老娘算了!”
“没问题!”大飞笑嘻嘻的说。
这时远处又划过一道闪电,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雷声。这次的雷声比较沉闷,但天空的乌云却离头顶更近了。大飞拉着我跑出广场,老旧的乡道边上,停着一排五颜六色的残疾人专用电动三轮车。只是车上坐的都是四肢健全的大老爷们。这种三轮车是五龙镇的风景之一,俗称电驴子,专门用来拉客,不分距离远近,上车三块钱,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大飞,拉到活儿啦?”一个电动三轮车上的汉子羡慕的问。大飞唾了一口,说:“这是我哥们。先走啦。”说着把我领到一辆红色电驴子旁边,拉开车门说:“条件艰苦,孙子你就克服一下。”
他不是骂我,因为我的名字就是孙子。
父母一旦起名不慎,足以让后代子孙贻羞,我就是一个典型例子。其实也怪不得我父母,我的名字是我爷爷起的。老人家当年熟读四书五经、兵书战策。我爸出生时,他用历史上著名的军事家孙膑的名字给我爸命名。等我出生时,老爷子想了想,说孙膑的儿子嘛,就叫孙子好了。
日后不论是在大学还是在单位,我都要一遍一遍的纠正说:“注意,我的名字中的‘子’发第三声,请不要发‘轻声’,谢谢。”
有一天,一位大学老师实在忍不住了,问我:“你哪怕叫孙武也行啊,为什么叫孙子?”
我冷冷地回答说:“因为我爷爷叫孙武。”
后来为了避免尴尬的事情再次发生,我自作主张把自己的名字改为“孙治”,但是户口本和**上仍然写的是“孙子”。
在中国,名字也不是你自己的,要想改名?很难!
我们刚坐进电驴子,雨就下起来了。严格来说,这雨不是“下”的,而是“倒”的。我感觉眼前没有雨点,而是水流从天空直接倾泄而下,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水世界,分不清东西南北、上下左右。
大飞熟练的启动电驴子,说:“坐好了您,咱们上路了。”
电动三轮车发出震耳的嘶鸣声,摇摇晃晃的在雨中挣扎着前行。我担心的问:“大飞,这样行吗?要不咱们等等再走?”大飞一边开车一边不屑的说:“没事儿,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要是在这等着,大沙河水肯定漫出来,道就走不了啦。镇上又没住的地儿,现在车站晚上也锁门,你总不想在车上熬一天一夜吧。”
大沙河从五龙镇西侧流过,将镇内与西侧十五个行政村分割开来。记得小时候,一到雨季大沙河就闹水患,河水漫过河堤,将旁边的稻田和道路冲毁。但是对于我来说,大沙河留下的更多的是美好的回忆。一方面是小时候经常在大沙河里捉鱼游泳,是我童年的快乐场所;另一方面只要大沙河涨水,道路冲毁,我就可以不用上学,在家疯玩上几天。
大沙河涨水时是非常可怕的。混浊的河水裹挟着泥沙汹涌而来,巨大的波浪将一切敢阻挡它的东西夷为平地。水声在山野之间激扬回荡,即使离它数里,也会让人心惊胆颤。
在我小时候,大沙河涨水时学校是不停课的。但是有一年涨水时,一队有一户姓肖的人家,两个小孩子早晨上学,在大沙河边过桥时,被水卷走了。从那之后,只要大沙河涨水,各个村子的小学就全部停课,镇上的中学也是如此。
据当时看到肖家两个孩子被卷走的人说,弟弟先落水,哥哥不顾一切的伸手想去救弟弟,结果也被河水卷走了。出事时,哥哥九岁,弟弟七岁。
一个家,就这样毁了。
我将包抱在胸前,说:“大飞,你什么时候开电驴子了?”
“也没几年。”大飞满不在乎的说,“现在种瓜的多,人家都用大棚扣,上市早。我和我妈没钱扣大棚,种的瓜上市晚,卖不出去,所以就不种瓜了。前些年跑城里打工,包工头工资拖着不给,挣的还没有花的多。算一算还是回来了。咱这镇子现在要什么没什么,市内的出租车都不愿意过来,从镇里到村里,全靠这电驴子拉客。我就借钱买了一辆,现在生意还行。不过听说市里马路橛子要下乡来取缔,也不知道这生意还能干几天。”
正说话间,大飞突然叫了一声“我靠”,然后一脚刹车,电驴子猛然停住,这种车又没有安全带,结果我和大飞同时从座位上飞了起来,两人的脑袋都撞上了前风挡,只听得“喀嚓”一声响,前挡风玻璃已然裂了。
这一撞的力度着实不小,我只觉得一阵头晕,一道热流从前额头流了下来。我伸手一摸,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知道是见了血了。前胸撞在仪表盘上,疼得我呲牙咧嘴。转头向大飞往去,这个家伙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