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对于我的突然出现没有丝毫惊讶。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我神出鬼没在他面前出现或消失,只不过当我说已经辞职时,他叹了口气,说不在北京也好,那边衙门太大,容易把自己走丢了。
我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对于老孟头的死,他倒有些吃惊。然后问我警察会不会再来找我,我想了想说:“应该还会吧。毕竟这是死人的大事。”
我爸眉头皱了皱说:“那你就老实的在家呆着,别出去乱跑。”
“你去哪啊?”我看他转身要出院子,急忙问道。
“去道上。”他套上了黄色的反光马夹,从大门后边的小棚子里推出他那台最爱的破摩托车,用力在脚蹬子上踹了几脚,摩托车轰鸣着开始颤抖,从排气管里冒出一股黑烟。
“饭在锅里,你自己吃吧。晚上你舅妈让去她家吃饭,你等我回来咱们一起去。”
我爸打一出生运气就不大好,成长的过程中遇到了中华民族的几场洗劫。由于家里成分不好,出生后就低人一等。我那个不靠谱的爷爷又一直戴着帽子,十年浩劫中,他这样一个边远小镇的老学究也倒了大霉,在监狱里足足蹲了八年。那时一到逢年过节,就有贫下中农给我家送花圈和香烛,摆在我家大门口,吓得我爸和两个姑姑连门都不敢出。而且我爸经常会被村里的小孩子欺负,喊他是“地主家的狗崽子”。我爸比较倔强,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也不求饶。后来奶奶没有办法,送他到山上去放蚕,借此避开那些根正苗红的坏蛋们的骚扰。
等到十年浩劫结束之后,我爸从山上回来时,已经错过了读书的年龄。而爷爷从监狱被放回来后就开始了他漫长的申诉之路,这条路一直延续到他生命的终结,最终也没有给他一个说法。直到他因心脏病猝死的那一天,村里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长叹道:“和平村最有学问的老实人走啦!”
我爸后来找了个在公路道班的活儿,这一干就是二十多年。他很满意这份工作,比起小时候受过的那些苦,这份工作对于他来说,就如同进了毛绢厂上班一样。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摇了摇头,一阵倦意袭了上来,我和衣倒在炕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梦里好像在走一条很长很长的路,四周是无边无际的玉米地,一个人影都没有。我四处寻找回家的路,但是总是找不到。于是我开始哭泣,就像小时候,我妈带我出门,跟不上她的脚
步时,我总要嚎啕大哭。
但是,我妈在梦里并没有出现。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我小舅那张笑嘻嘻的脸。
我茫然的坐了起来,墙上的挂钟嘀嘀哒哒的走着,已是下午五点多了,想不到这一觉竟然睡了六个多小时。小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迷彩服,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破旧的看不出本色的毛巾,一边擦汗一边说:“好小子,大白天睡觉也不锁门,我进来了你都不知道。要是来了小偷,家都搬空了!”
我这才渐渐恢复了正常的思维,和小舅打了声招呼。他说:“你爸来电话了,说道班上有点事要晚一些时候才能回来。你先跟我走,你舅妈在家做饭。”
我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和小舅一起离开了家。大道上人不多,遇到的每个人都冲我说:“哪天回来的?”有些人其实我已经忘记了名字,但是他们的面容却都很熟悉。夕阳透过路边高大的树木,将婆娑的树影洒在寂静的路上。路两边的玉米已经变得金黄,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不时有大喜鹊从头顶掠过,发出嘎嘎的叫声。
小舅一边走一边和我聊天,他在镇上一家铸件厂打工,现在村里几乎没有人种地。年轻人都跑到南方去了,剩下的人也大都在镇里找活干。各家的地都被村里几个种粮大户承包了,饶是如此,种地也挣不了几个钱。
“知道不?小学现在也要包出去了,听说是市里来的大老板,要在这里开工厂。”小舅兴致勃勃的说。我听老邵提过,好像他对此非常不屑。小舅倒是很开心,他憧憬着工厂如果开工,就可以在本村找份活干,不用天天到镇里去了。
到了小舅家时,舅妈已经做好了饭,大圆桌上满满的摆了十五六个菜。舅妈看到我,高兴的说:“大外甥回来啦!”一边说边抹眼泪:“你妈要是还在就好了。”
小舅一瞪眼睛,不高兴的说:“你说这些干什么?”舅妈抹了抹眼睛说:“不说了不说了,快洗手,一会儿好吃饭。”
小舅虽然一心想要个儿子,但是却一连生了三个女儿。现在三个表妹也都大了,大表妹和二表妹在沈阳打工,而且都出嫁了。小表妹去年也去了郑州,听说是在富士康打工。小舅比我妈小九岁,小时候一直是我妈带带着他,所以他对我非常好,常常说没有我妈,他小时候早饿死了。
不久我爸也骑着摩托车来了,他一边洗脸一边有些担心的说:“我来的时候在大队部碰见一辆警车,看见派出所的老徐在车上。是不是村里又出事了?”他看了我一眼,我摇了摇头,示意不是来找我的。小舅正在开啤酒,头也没抬的说:“五队老孟头死了,听说是掉在学校门前的河沟里淹死的,可能是来查这个案子的吧。”
我爸明显有点紧张,他问我:“今天没出去吧?”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啊,你走了我就睡着了,一直睡到现在。”
他这才舒了一口气说:“今年咱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