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恋期总是快乐的,而快乐总是短暂的,学期结束男人走了。虽然没有山盟海誓,男人也没有说过以后,但母亲相信有些事不必说出口,所以她一直在等男人回来接她。
可,她没有等来男人,等来了不期而至的小生命,男人的电话早在离开半个月后就打不通了。
事已至此,她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可毕竟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对于肚子里那个爱情的结晶更下不去手。日子一久,父母终于发现了她的身体变化,如遭雷击,在要求她打掉孩子而她不同意之后,把她赶出家门。
工作早在流言四起时就没有了,镇上待不下去,她来到男人所在的城市,残酷的现实摧毁了她最后的希望。
顾萋萋问她:“你见到他了?”
“见到了。”
母亲笑得平静而凄然:“隔着马路看见他扶着一个女人,肚子比我还大,两人有说有笑。当天晚上,我就坐火车离开了那个城市。”
那是那个男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现在她们对话中,那时顾萋萋还小,只懵懂晓得那个男人是别人的父亲,所以不可能是她的父亲。不过因为没有拥有过,也就谈不上失去,她并没多大感觉,直到高中时母亲生病倒下。
一个女人要有多大的勇气才愿意做单亲母亲?
顾萋萋不知道,她只知道要撑起一个家,有多艰难。不过击垮她的并不是这些艰辛,而是她拼命的努力,另一个人却在放弃——
那天晚上,医院打来电话,说她母亲企图自杀,所以她才失控地咬伤了秦周,继而又砸破了小混混的头。可即便这样,也填不满心底那个破洞。
直到她走出浴室,看见秦周在厨房的背影。
他转过身来问她:“你想吃甜的,还是咸味的?”
顾萋萋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甜的吧,你上次买的红枣好像还有,可以加一点。”
“我找找。”
哗啦声中,秦周拉开橱柜,很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袋子,抓了一把红枣,快要放进锅时又缩了回来,拧开水龙头冲了冲,这才放到锅里,重新拿起勺子搅拌。顾萋萋仿佛还能听见他长出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忽然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好作罢,默默地走到沙发旁坐下,等着吃饭。
不一会儿,秦周终于煮好了粥,招呼她吃饭:“能够吃到我做的饭,你上辈子一定拯救了地球。”
他端着碗从厨房走出来,阳光打在他背后,为他渡上一层毛绒绒的金边。
落在顾萋萋眼里,就像一个发着光的人向她走来。
水光毫无预兆地弥漫了顾萋萋的视线,顾萋萋看不清楚他的脸,可她知道,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看最动人的容颜。
她深吸了一口气,逼回眼里的泪光:“遇到我,你上辈子大概毁灭了地球。”
“服个软会怎么样?”秦周瞪了她一眼,把碗放到她手上:“顾萋萋,总有一天你会死在你这张嘴上。”
顾萋萋无所谓地笑笑:“不死在你手上就好。”
有的人一无所有,仅靠一口气撑着,这口气松了,人也就完了,可她不能倒。
小小的餐桌,两人对坐喝粥,气氛是从没有过的和谐。
在这种和谐友好中,秦周开口了:“和你商量个事,看在我这么以德报怨的份上,以后别再跟刺猬一样动不动就扎人,行吗?”
她从顺入流的点头:“没问题,不过你信吗?”
虽然不可能,但我可以少扎你几次。
秦周:“白眼狼。”
他起身拿走顾萋萋面前的空碗,很快又再次放回她面前:“吃吧吃吧,多吃点,堵住你那张讨厌的嘴。”
红白相间的粥,煞是好看,顾萋萋扒拉着里面的大枣,听他试探性的问:“怎么样,不错吧?”
她笑着点头:“嗯,很好吃。”
她难得没有反驳,秦周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干咳两声:“也不看是谁煮的。”
其实米里带着涩味,大枣没有去核,甚至没有煮开,皱巴巴的像个干瘪的老头,典型的好看不好吃。
可时隔几年,那碗粥的味道至今留在心里,滋味分明,无从超越。
z市重逢那天晚上,在鸡毛店里,秦周感概道:“想不到当年的黑暗料理之王,会放下电脑拿起锅铲成为大厨。”
类似的话关少依也说过,对此顾萋萋都是一笑了之。
对她来说,美好的东西太少,所以不停的寻找,不能放弃这温暖。只是她走过许多地方,吃过各式各样的美食,她也依然没找到任何能和它媲美的食物。
不过,寻找未果的东西,反成为她赖以为生的技能,人生确实很奇妙。
顾萋萋目送秦周离开的背影,眼里是自己都没察觉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