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眼婆娑的丸子扭头转向身后,站在门口的那个男孩来势汹汹,却在看清她面容的一瞬褪去所有不耐。
像要捕捉一只蝴蝶又怕它飞走,那样轻缓地接近,蹲下身同她平齐,满目呵护,承载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小心翼翼,“小丸子……你怎么了?”
她吸吸鼻子,揉揉眼睛从地上站起来,俯视着仍然蹲守在地上,担忧望向自己的大野。
“我没事啦,真的没什么。”怕他不信,丸子撑开手转了一个圈,好像把自己当成一件商品,将完好无损的一面尽力展示出来。
就像她预料的那样,从他口中蹦出无比熟悉、亲切的二字。
“笨蛋。”
虽然这个词一开始被发明出来,应该是用来骂人的,放到生活中实际使用起来,表意却不像字面上那样直白。
正如“今晚月色真美”,一声“笨蛋”背后的隐喻也只可意会。
再三确认小丸子会哭不是因为受伤、身体不舒服、被人欺负,没有遭遇诸如此类等等不好的事后,大野终于无话可说,暂时住口,但还是松不下这口气,一颗心仍旧高悬。
这个家伙严格说起来算是个神经大条的人,厚脸皮没心肺的傻事做得多了,被骂后还很擅长道歉,日子过得糊里糊涂倒也生机勃勃,讨巧耍赖时小算盘打得吧嗒作响,一个不巧把自己赔进去了还在盼着收成傻乐。
按理说这样的人应该没有眼泪,无法无天叉腰大笑的形象最适合她了。
但这个连自己的事情都抻不清楚的笨蛋,总是为了别人的事掉眼泪。
山根抓狂跑出学校,她和他一起去找,一时寻不见人就担心自责到落泪;看到阿德为了包庇偷拿肥皂的同学替罪顶包,她也哭着站出来作证;听到大阪来的侬侬说自己的妈妈也许会挺不过难产,她哽咽抽搭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比当事人还要难过。
这么多愁善感,根本不值当,一点好处没有。
换作往日,实在看不惯,还可以骂两句把她骂醒,毕竟这招好使,经他亲测有效。
可眼下无论如何也使不出来了,离她愈近,顾忌愈多,患得患失,怎么做好像都是一个错,再也输不起所以束手束脚。
反而总被她倒过头来宽慰关照。
眼下也是如此,抹干眼泪的小丸子开始绕着闷闷不乐、愁眉不展的大野打转。
上心的追问他,怎么这副表情,气压这么低干嘛,还自作聪明的转移话题,要和他聊聊这个空屋子是做什么用的……这才不是重点——
有这个功夫扯淡,倒是好好说清楚你为什么会哭啊。
居然敢倒打一耙问他为什么不开心,还能是为什么?
要是能小回幼稚园去,他真想不管不顾大闹一场,撒泼打滚指着小丸子爆发出一连串“赖你、赖你,都赖你——”
只有足球、电视、作业,由梦想与友情共继交织的简单日子一去不复返。
全部怪你。
有那么一瞬,真的好想把她掐进怀里一通□□:揉她的头发,敲她的脑门,弹她的鼻子,捏她的脸颊。
欺负的她哭出来才好,起码那样能让他知道是为得什么。
不像现在,她是哭完了,没事人一样笑嘻嘻,留他东想西想,心里惦记得七上八下。
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大野想起外面还有人在等,顿时没好气地拽她一把,嘴里话却说得很轻:“走吧”。
俩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丸子忽然想起一辄,偏着脑袋好奇道:“对了大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沉默一会,抬手指指空房间的红木门,“整条走廊就这间屋子门没关严实,随便一看就知道不对了。”
丸子了然点点头,确实,她进屋的时候没有特意关门,估计虚掩着还留了一截。花轮家连犄角旮旯都亮锃锃的,一幅画挂歪了也要叫人起疑,一扇门没关好,比对起周遭的井然有序,看着肯定醒目扎眼。
见她没再多问什么,大野别开目光,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他说的确实是真的,不过是半截实话。
从一条走廊上找到她所在的房间没什么难度,真正关键的部分,是找到有她的走廊。
回到宴会厅后,小玉、杉山很快迎了上来,小玉担心地打量了丸子一圈,问她刚才去了哪,为什么半天不回来,言毕又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放,疑心她是不是哭过了。
面对密友的热心关切,小丸子“呃”了几声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大野就把之前从她那收到的敷衍说辞——“没事”、“没什么”原样复刻,分享给小玉。
小玉倒不觉得有什么窝心,她素来只收别人愿意给的东西,听别人愿意讲的话,比起刨根问底胁着人讨答案,她还宁可什么都不知道。
杉山的态度就更显轻松了,不如说打从一开始根本就觉得这几个人大惊小怪,图个好笑才陪着他们闹。这里是花轮家,又不是什么深山老林,在同班同学的大宅子里晃荡能遇上什么歹事?迷路能迷到美国去?会饿死还是会渴死?一帮人不知瞎慌个啥劲。
最好笑的就是花轮,从复习会开场起花团锦簇大红人一个,丸子在的时候也没见他抽空过来授业点拨。不知哪只眼睛注意到有个座位空时略长,忽然从一堆人里挤出来,皱着眉紧张兮兮地问他们知不知道小丸子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如果不是他先带节奏,估计大野、小玉一时半会还没酝出来丸子这趟厕所去得太久,也不会特别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