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用一次性饭盒盛着的便当从红色塑料袋里拿出来,端正的摆放在白鸟桌前,后退几步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使命一般,松快地叹气。
尽管眼下的情景尚未和丸子给予他的启讯对上号,但他就是觉得——这样就够了。
不知道羽生拜托妈妈做这份便当时用的何等说辞:遮遮掩掩犹豫小心,还是像当初的他那样,把目光放在地上,假装不在乎的边往厨房外走,边大声嘱咐:“一半黄油味,一半巧克力味,做甜一点。”末了避在谁也看不到的墙角,心跳加快,低头微笑?
对于这个年纪的小男生来说,实在非常难得做到大方展露出自己的心意,又或者他就是如此特别的人,会在母亲面前拿出十二万分的坦诚,仿佛满腔的喜欢是一张尚未得到批改,却自信作答完美的考卷,递到她手上,自豪道:帮我看看,是不是满分?
无论是哪一种,都凝聚着羞涩的骄傲、善意的祝福,而非诅咒。
他不信有什么能在短短一场午休的时间之内,令一颗充满真挚热忱的心转瞬恶变。
把白鸟空珍视的东西从课桌里拽出来,砸在地上,用脚踩过,骂她是怪物?
这样荒诞不经的事,一定是误会。
就算没有了解最全面完整的羽生,就算把所有零散的空缺都补上,出现在他面前的,绝不是肆意伤害他人,伤害自己喜欢的女生的恶魔。
“阿良。”
听到那声已经有些耳熟的呼唤,他将目光从白鸟的座位前移开,直视向门口。
“相叶?”他疑惑的叫出她的名字。
对方脸上露出了,好像天底下最、最寂寞的微笑:“没有其他人在,也叫我相叶吗?阿良你真的,变了呢。”
她一步步向他走来,如同森林中踏着月光走向水潭的小鹿,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清澈的双眸里盛满悲伤。
看着躺在桌子中央的饭盒,她沉默了好一会,安安静静地开口:
“去年、前年也是你,对不对?”
“她值得你这样做,值得你撒谎,对不对?”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脸上滚滚渗落,她果然不是班长,无论再怎么克制,眼泪倾巢而出的一刻,声音也跟着发抖,无法控制情绪,无法潇洒离开。
大野神情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女生,他想起了一个人。
和任何美好的回忆截然无关,一度被他视作祸患麻烦,不想与之扯上任何关系的路人甲。
她的名字,叫作冬田美玲。
在情人节送他巧克力,拜托小丸子旁敲侧击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在秋天的林荫道上逼他同她牵手散步,在四年级的走廊拐角,跟他告白。
每一次都让他觉得为难,烦躁,出于礼貌使然,面上才尽量没有表现出来。
如果这个女生喜欢的是别人就好了。
如果喜欢我的人是……就好了。
拒绝了她的告白,看着她眼泛泪光的低下头,他只想赶快从这里脱身离开。
直到小丸子冒冒失失的闯过来,大声呼呵他的名字,掏出手绢接住那些断线的眼泪。
那样焦急、认真,笨拙的说着安慰冬田,鼓励她振作起来的话,令她破涕为笑。
最后搀扶她离开时,小丸子看向他的那眼。
没有丝毫责怪或者不满,只是安静地作出一个询问,所指模糊,也并不急于揽得回话:你明白了吗?
——每个人的心意都很珍贵。
光芒微不足道,却在万千宇宙方寸一隅尽力闪烁的星星,迟早会被耀眼的阳光从天幕中驱散的无名氏。
至少,应该正视一次。
哪怕是为了在太阳面前渺如尘埃的自己。
将心比心的体贴,架联起整个世界的美好通融,请不要将它视作多余。
不要嫌恶地掉头,亦或含糊不清的退避。
尽管任何面貌的选择都是个人自由。
请尽量,选择勇敢、坚强、温柔,选择那些令自己让他人感受到美好的可能。
相叶拿起放在桌上的便当,嘴角倔强地上扬,往后退了好几步,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定定看着大野,吸吸鼻子,“阿良,我不会把你交给她。”
“绝不。”
她打开了便当盖,香喷喷、金灿灿的炸鸡,可爱的章鱼香肠,泛着水润油光的团状意面……晶莹的泪水滴在寿司饭上,把一颗小小的白芝麻放得很大。
“住手!”
异口同声的两句话炸响在教室中的一刻,那只纤细的手腕颤抖了一下,倾斜的盒身停留在半空中维持住最后一丝微妙的平衡。
村松从前门冲了进来,直奔到相叶面前,劈手抢过险些全数倾倒在地的盒饭,因为用力过猛地缘故,震落了一枚炸鸡、两块香肠。
相叶愣看着滚落在自己脚边的一点食物,半张着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是不是疯了!在干些什么东西啊!”
从她手中拽出盒盖,同盒身扣紧,村松瞪圆眼睛死死盯住相叶,几乎气急败坏地指着她连“你”了三下,没续出后话,仅以一声深重短促的叹息草草收尾。
相叶却破碎的笑了起来,听上去和哭没有两样,泪水也没有停息,笑着、哭着低下头,颤抖地弯身,仿佛力气尽失,抱膝蹲在地上。
好像沉入灰色的茧中,拒绝面对现实。
大野一步步向她走近,目光中没有丝毫责怪,亦非轻视、忽略,只有一种从思考中渗透出的,代表包容与接受的平静。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