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妈拉着柏爷爷就屋去了,柏爷爷嘴巴里还是不停在那念叨那300块钱。
还有像虾子这种炸金花,炸的输了成子的学费,也没有人管他,他揉着眼睛,在牌桌上笑着,抽着烟,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其实手心已经开始在发抖了,烟灰掉的一桌子,炸子炸的桌面阵阵发抖。
冬花嫂过年还去那河边洗衣服?
冬花,大年初一不能近生水,不能去河边洗衣服的。
谁说的呀,我衣服一堆没有洗,今天肯定要洗了。
这大雪天,你去河边洗衣服,等哈虾子又要来打你了。
他自己打牌打了一整夜,还管我。
说着,冬花嫂端着一盆衣服走进雪地里,硬是要去河边洗衣服,一群小孩子穿着鲜艳的衣服在路上奔跑着,跳跃着,女孩子头上扎着漂亮的头花,男孩子手上拿着玩具枪,有时候,我觉得那白色的雪地也闪着七彩的欢乐,我的小村子,我的童年,我的新年,都是那样欢乐。
那雪地上撒着红色的鞭炮碎屑,人走的多的地方,露出一条路来,谁家电视机里刚好放着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声音洪亮,走在路上都听的一清二楚,那些年,年复一年的播放,大人小孩都喜欢看,连我奶奶都知道剧情。
村里大年初一不走远方亲戚,只是乡里不管去谁家都要带着拜年的小礼品才进门,而到了门口必定被主家人请进去喝一碗鸡蛋红枣茶,有时候连着喝上三四碗,肚子撑成球啦。
这个时候在人群里能看见很多陌生的面孔,有些人常年在外打工,只有过年回来团聚,我走在路上经常被人说:这是谁家的孩子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其实我也想说,他是谁我也一点都不记得了。
有时候我也是羡慕的,特别是那些打工回来打扮漂亮的姑娘,比如邻居家莫老师的大女儿,莫老师在对面村教过我小学语文,可能是因为去越南打过仗,所以给的职位吧。他的大女儿是从外面抱养回来的,那人家里连生6个姑娘,终于得了一个儿子,养不活就把女儿让,莫老师抱养了,莫老师的老婆连着生,连着滑胎,终于在收养了大女儿之后,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开心的说给他的儿子当童养媳,也当个姑娘养着,只是女儿长大便不肯,无奈只得说了婆家出嫁了,她十七八岁打工回来,穿着粉色流苏上衣,白色短裙,还穿着高跟鞋,皮肤白里透红,连她的手指都长的跟玉一样洁白,清亮,她笑着送给我两根扎头发的绳子,镶嵌着红色的蝴蝶,透亮,美丽,我爱不释手。但是我穿着破旧的解放鞋站在她面前简直就是一朵黑色的无名花,像一粒尘埃一般。所以,有时候也想着,外面的世界也许更加美丽吧,小姑娘的憧憬连连萌生。
其实直到后来自己长大,才发现那是所有女孩子十七八岁时的模样,岁月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比如邻居的小姐姐,出嫁连生了三个娃娃之后,就变成了肥胖的中年妇女,再过年回来的时候,带着三个奶娃娃,我便再也没有那种羡慕之情了,觉得一心读书上学,可能比变成肥胖的中年妇女要有意思很多。
新年的前三天三夜,大人在牌桌上喧哗,小孩子成群在外面喧闹,老人们依然在火炉旁谈笑风生,初四初五开始陆续的走亲戚拜年,初六初七又一大波离乡的年轻人,还不断的加入更加年轻的面孔,那些上学上到五六年级,有的甚至是三四年级,就忽而跟着哥哥姐姐出去打工的,占了学校的一大半,也许我就是那个没有人带,父母比较开明的人,遗留到上大学,成为村子里那个被别人说的走上了另一条路的人,那时候总有人觉得我会拥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和将来,也有人鄙夷的说,他家的姑娘已经给他挣了多少家底了。
人生有很多时候,开始永远是繁荣的,结束的时候总是狼狈不堪,其实我觉得新年也是这样的,盼望之心是繁盛的,结束的时候苍凉无比,就像那树上的花儿,积蓄了一整个夜晚,在黎明的那一刻忽而热闹绽放,凋谢的时候,无人光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