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的云点缀灰蓝的天,碎金光屑漏下来,人们怯怯地一躲,侧转身去,金色就染到发上、耳廓、手指尖。
现在大概早上七点多,正是城市的万千个小格子里蜷着的男男女女半梦半醒之际,这里却已经拥了不少的人,一开始还是三三两两地站着,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个像是广场一样的平地上渐渐热闹起来,更像是太阳赋予了这些人以活力一般。曦光幽幽地摸过来,等感觉到唇珠上的一星暖意,人们忙拿手掌本能地去面上一挡,早晨的太阳跑得最快,顷刻间就放肆起来,泄出于指缝的流光,给皮肤镀上一层金,看上去反而更加鲜活了。
教学楼是两栋回字形建筑中间连上一栋平常的豆腐块儿建筑,三栋楼相联属,可是相连的楼板间的缝隙填着厚厚一层深黑的胶,隐隐透着下面的细碎的深渊,哪怕这胶是厚厚的,也给人一种怕人的不牢实,是叫人不敢在里面乱蹦乱跳。学校修成这样的不仔细,而又后来加上这样笨拙的仔细,实在是叫人笑话,还额外地赠送给参观者一种无处不在的大厦将倾的危机感,一所学校竟给人以如此奇妙的感受,实在是可警的。
右侧回字形建筑的正面,也就是朝着广场和校门的这一面,刻着木褐色的石板浮雕,糊糊的看不清楚内容,但确实很大一盏浮雕,向上延伸到四楼,在下面广场上看时颇有些雄伟的印象。进到里面看就觉平常得多了。
长边五个教室,短边四间外加楼梯,一色的灰地白墙,近人腰处以下贴的米色瓷砖,擦得亮铮铮的。通川一中竭力给人一个干净严整的初印象,可是被楼梯扶手的褪锈给出卖了,那种集干燥和湿润为一身的赭色的粉末,能染得不知世事的孩子一手的斑驳。
一路走着看过去,有的教室正上着课,人很多很齐,一片黑乎乎的脑袋;有的教室里面零零星星几个人,不像是学生。后门、前门、后门……不断地穿梭就像观看乏味的默片,廊上另一边露出葱绿的竹竿——回字形中间空出来的一块做成小花园的样子,一蓬一蓬种着竹子,这时候长得挺高的了,每一层的楼沿都是画框,截住一段风景。
从楼沿往上面看去,可以看见不规整的梯形的天,磁青色的天块上有一中的竹梢,沉静的碧色因为天光的铺染被衬成了黯败的深黑,鸟声啾稠,学校里的鸟比别处的更幸运,叫得也该格外好听,可是看着井外的瓷天,伸长不休的成竹,再听那不知何处的鸟鸣,徒然觉得一种凄清的滋味。
注意到教室门旁墙壁上的灰蓝色班牌,我站住了看,这一排一溜五个班,很明显这个五班是最黯淡的区域,阳光眷顾不到这个阴暗的角落,不能说是阳光的过错。可是,门上铁栓的知更鸟蛋色的漆因为磨损而褪落得不成样子,给人一种麻麻硌硌的逼迫感,打开的栓辊上不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系上了一条泛旧的粉红色的塑料绳,给黯败平添一股傻气。
这也就是通川最好的学校了。
6、
“新来的?”
我在这个刚腾出来的位置边上走来走去地看,一地的纸,一桌的灰,不过,椅子好歹是新的,外面还包着一层塑料薄膜。
听见问,我回头看,是另一个位置上的老师,刚走进来,还没坐下。她胖胖的,脸白白的,笑起来腻得掉渣,像一块儿成了精的麻薯。
“啊,是啊,您是——”
“噢,我姓阮。”这个姓好,形象——我胸腔里憋不住哼唧了一声,“我现在带高二的英语,你是教什么的,带哪个班啊?”
“哦,我姓杨,杨蕴,上面没跟我说带哪个班,可能……就是给其他语文老师打个下手吧。”
“噢!你是云岗四中过来的那个杨老师!”那个阮老师声音提得尖尖的,然后一屁股压到椅子上,那皮子“噗嗤”一声,紧接着是椅架子摇撼的□□,我咽了一口唾沫,替那把椅子忧心。“你这样经验丰富的,学校怎么可能让你打下手啊?你等着吧,现在是高二补习,还没有正式开学,过不多会儿就要给你分派,一定是好班,说不定叫你带高三的。”
“不会吧,”我带着抱歉的口吻,“高三是学校重中之重,我哪里轮得上……”我的声音越说越小,总觉得这位阮老师虽然人是软糯糯的,眼神却有些不大亲善。
“学校叫你现在开始上班吗?”
“嗯,说过一会儿让我找一位姓易的老师,他是总务处的,让他安排一下。”
“易立嘛,那就是让你带高二了,也好,你们都是教语文的,他比你大不了多少,好说话的一个人。”
“呃,那就好……”
她不再跟我攀谈,我也就不再理会她,这间办公室自然而然地静寂下来,我着手收拾自己的位子。这里算是很大的了,两两并着的黑油油的办公桌占了四个角,中间还有相当大的一块儿空地,跟门对着的是一面很大的窗,上端覆着收起来的百叶,下端跟人腰平齐,不是很干净,再下面是很大两棵盆栽,一边一棵,都蹭着墙,一看就是假的。
两边的墙迎着灯,统统是刺激的炽白色,一面墙上当中挂着一副匾,上面“春风化雨”四个字,不知道是家长送上的褒赞还是学校自己的夸饰,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可是想来在这里干老了的,平常也没有谁去注意什么字不字。我看着那块匾斜斜地盖在墙上,十分担心它会不会趁人不备砸下来,不过那下面也没有人坐,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