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剑的名字,叫断瀑。
它断了时间的瀑流。
这一剑干净利落地斩下,没有之前浩大的声势,没有扬起的沙瀑,也没有如虹的剑气。
沙漠还是那个沙漠,长风过,还是那样干燥的风。
只是很普通的一剑,只是很平凡的一剑,平凡到,你挥出这剑之后,便已经忘记了它的样子。
它从安度西亚的左肩斩到右胯,斜斜地指向地面。
而那柄黑色的长矛,却也深深地刺穿了锐雯的胸口,似乎是心脏,似乎又不是心脏,血色的世界有些黯淡,看的并不清楚。
两人就这样相互凝视着,相互僵持着,似乎是定格的画卷——只是锐雯的鲜血顺着黑色的矛柄慢慢流下,流到了安度西亚攥住长矛的手中。
鲜血,渐渐成溪。
安度西亚轻笑了一下,似乎对锐雯不断流淌的鲜血很是满意,只是下个瞬间,那笑容开始慢慢地扭曲、抽动起来——
从左肩到右胯的那道血线,再也支撑不住大漠的长风,喷出了长长的血雾。安度西亚从肩到胯的下半个身躯,带着他大块大块坠落的、鲜血淋漓的内脏,就那样倒了下去。
安度西亚握住长矛的手,拼命地颤抖着,支持着他残缺的上半身在风中屹立的样子;他拼命地想要引爆这支黑色的长矛,想要将眼前的少年炸的粉身碎骨——
可是终究有些无力地松开了手,那残缺不全的上半身,也重重地跌在地上。
锐雯捂住嘴,不断地咳出鲜血,从指缝中拼命地涌了出来。那柄长矛紧贴着他的心口,安度西亚握住长矛最后的拼命颤抖,给他的伤口带来了难以想象的重创。可更糟糕的还在后面,失去了施法者的操控,黑色的长矛渐渐溃散,锐雯的胸口便只剩下了不停冒着鲜血的血洞。
锐雯的身躯晃了晃,终究是没有倒下。
“为什么……”
安度西亚双目无神地盯着渐渐散去血色的天空,声音有些嘶哑和软弱。而锐雯没有理会这恍若哀求一般的声音,准备离开。
“我不想死……”
微弱的祈求,或是乞求。
“没有人想死。”
锐雯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看着安度西亚渐渐涣散的眼神,轻轻开口:“可我想你死。”
他说完这句话后,便静静离开,向着远处的卡洛斯走去。
他身后,是死去的魔族。
他身后,是正在崩碎的暗红世界。
他身后,是一路血迹。
锐雯捂住胸口,慢慢地向前走去,可是他怎样都捂不住胸口汩汩流出的鲜血,只觉得有些冷。
有些过分的冷。
他渐渐听不到耳畔的风声,渐渐听不到卡洛斯有些焦急的呼喊,渐渐,渐渐,他只能听到自己有些软弱的心跳,只能听到自己有些仓促的呼吸。
脚步变得越来越沉重,似乎每迈出一步,都是在消耗着自己的最后一丝气力……
不知走了多远,或许并没有走出多远,锐雯双膝一软,轻轻地跪在一片黄沙之中,眼神,意识,都渐渐地模糊起来。
在斩断时光的那一刹那,自己拼命挪动身躯,才避过那刺向心口的一记黑矛,可还是留下了这么重的伤……
护盾加上治疗术,都没能……
……
几乎耗尽了所有体力的卡洛斯看到锐雯倒下后,拼命地向锐雯爬去,只是他爬的太慢太慢,太过艰难。
他心中也十分清楚,即便是自己爬到了他的身边又能怎么样呢。没有任何体力的自己,释放不出任何可以治疗的圣光,只是白白地耗费自己仅剩的力量而已。
可卡洛斯依然执着地、坚定地向那个跪在沙漠中的身影爬去。
一阵冷风袭过。
正在咬牙爬去的卡洛斯忽然感到了一闪而没的冷意,那是渗入骨髓的冷意,似乎要冻结自己的灵魂。
虽然只是一瞬,但却是感觉到了。
正午的大漠,炽热,灼烈,哪里来的冷意……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到了远处跪倒在地的锐雯身边,多了一个银发白裙的女子。
她竟然来了啊……
卡洛斯有些开心地笑了笑,翻过身来躺在了沙漠中,只觉得阳光温温柔柔,轻轻地洒在脸上。
她来了,你该没事了吧……
……
锐心的眼中却有些惶恐,她在到来的一瞬间便冰封了锐雯胸间不断流血的伤口,可依然没能阻止那越来越微弱的气息。
她跪在他的身边,呆呆地看着他的面容,嘴上血迹,发上血迹,闭上的睫毛仿佛沉沉睡去。
她静静感受着他渐渐模糊的气息,心中,竟然涌出一股微痛的感觉。
她以为她淡漠了一切,她以为自母亲死去以后,再也没有让她可以牵挂的人或者事物;她以为这一生,在乎的,便只有母亲留给她的那支剑。
她以为,他不过是自己最不想去履行的承诺。
她以为她是对的。
我在……我在伤心吗?
我为什么会伤心……
我该恨他才对呀,不是吗?因为他,母亲离开了,因为他,祖父离开了,也因为他,自己的过去,只有一片单薄的、悲伤的回忆。
我恨你,我真的真的好恨你……
可你……可你不要死呀,傻瓜。
你死了以后,这个世界,我连唯一可以去怨恨的人都没有了……
锐心眼中小小的惶恐,渐渐变成了悲伤,她慢慢地伸出手去,第一次主动地捧起了他的脸庞,轻轻地把他抱在了自己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