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稷凛然道:“军纪不严,后患无穷!”
魏冉的表情十分庄严肃穆,道:“大王,整顿军纪的方法有成百上千种,此非难事也。但如果是伤了人心,只怕您就无力挽回了。”
嬴稷胸口一闷,好像冷不防的被人踹了一脚。
他不愚笨。他听出了魏冉的话中深意。
他曾与“小仙女”承诺,无论白起犯了什么事,他都务必宽饶白起。
倘若他今日将白起治罪,“小仙女”会怎样?她会伤心?会愤怒?
伤心也好,愤怒也罢,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
他当如何抉择?要不要继续追究白起之过?还是顺了诸臣请愿、顺了“小仙女”的心意?
这时,白起突然启口道:“臣既犯错,甘愿受罚,大王无需诸多顾虑。”
白起也听明白了魏冉之言。
他绝不接受秦王因婷婷的缘故而宽赦他的过失。
他讨厌旁人以任何方式讨好婷婷!
魏冉无可奈何的耸耸肩,心底暗骂道:“白起你本是聪明人,此际却为何恁的死心眼!”
大殿内一片死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名寺人蹑步走进殿中,跪到嬴稷座前,呈给嬴稷一块精雕细琢的白玉令牌,道:“启禀大王,匠师已把令牌做好,请大王检视。”
嬴稷拿过令牌,端详须臾,龙颜大悦:“不错!”旋即站起身与诸臣道:“关于安邑战事的评议,就此罢了!”
*
嬴稷阔步走出大殿,往花苑方向去。
白起原本紧随其后,魏冉拉住了他,叫他放慢步速,道:“今次与上回情况不同。上回慕月公主闹事,你就算杀进花苑也无妨。今次太太平平的,你必须恪守君臣之礼!”
白起剑眉深锁。
一行人来到花苑,婷婷正玉立于一棵海棠树下击缶而歌。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武强兮,伴子侧兮。我身翩兮,随我飞兮。”
海棠红胜火,衣裙艳如霞。
婷婷的脸庞与小手,雪白无垢。
嬴稷两眼之中精光灼亮,高声赞美道:“好!太好了!”
婷婷、希儿、黄瑥俱是大吃一惊。
三人搁了手中乐器,下拜行礼,道:“拜见大王!”
嬴稷笑着道:“免礼!平身!”
三人谢恩,款款起身。
嬴稷笑眯眯的把玉牌递给婷婷,道:“小仙女,寡人说过要给你打造一块令牌,你看可是喜欢?”
婷婷依着礼仪,跪接令牌,道:“多谢大王。”
嬴稷急道:“唉你怎么又跪下了!赶紧平身!这跪来跪去的会损伤膝盖!”
婷婷站直身,端雅的道:“君臣之礼,臣妇务须谨守。”
嬴稷淡淡一笑,道:“你是寡人的恩人,实无须拘礼。”目光不经意瞟到婷婷捧着玉令牌的双手。
这双纤嫩的小手,竟然比上等的白玉还要洁白细腻!
嬴稷双眼生花,忙伸袖揉眼,道:“小仙女,你尚未回答寡人,你可喜欢这块令牌?”
婷婷微笑道:“臣妇很是喜欢。”
嬴稷笑道:“那就好。你喜欢就好。”
他的这抹笑容,隐隐藏着哀怨、无奈、和苦涩。
因为“小仙女”根本没仔细欣赏玉牌的材质及图案雕工!
“小仙女”之所以说“很喜欢”,也许只是为了玉牌代表的特权?他费劲心思挑选的玉材和图案,在“小仙女”眼里却与寻常之物无异?
是时,婷婷屈身施礼,道:“臣妇告退。”
嬴稷兀自怅惋若失的发呆出神,婷婷已轻盈灵快的走到白起身边。
“老白,我们可以回家了吗?”她的笑容爽朗明媚。
白起微微一笑,伸臂搂住了她。
两人一道向嬴稷拜别,又向魏冉夫妇作别。婷婷还向希儿挥了挥手。
嬴稷立在风中,怔怔的望着那红艳娇俏的身影越走越远。
三年前,华山上,那抹俏影亦是这般,毅然决然、翩跹远去……
“为何总是留不住她……”
“为何总是得不到她的青睐……”
“为何能亲近她的人不是我……”
“昊天上帝,你为何这般的折磨我!”
嬴稷的视野一片模糊。
“各人有各命,缘分天注定。”魏冉忽然感慨道。
嬴稷长叹了口气,懊丧的垂下头。
他瞥见了草地上的陶缶和木勺。
“适才小仙女用这两件物事对击伴奏,缶和勺,算是乐器吗?”他问希儿。
希儿一阵局促,战战兢兢的答道:“回大王,这陶缶和木勺原是用来饮水的,小仙女拿它们取代枹鼓而已。”
嬴稷笑了一笑,双手拿起陶缶与木勺,自语道:“击鼓,击缶,小仙女果真心思别致。”又问希儿:“你对乐器可有研究?”
希儿道:“回大王,奴婢是宫中的歌女,对各类乐器略懂一二。”
嬴稷道:“好,那你就教寡人‘击缶’吧。”
“这……”希儿面露难色,“其实奴婢自己从没试过击缶,岂敢指教大王……”
嬴稷道:“无妨,你只需与寡人详实讲述,小仙女是如何击缶的。”
希儿道:“谨诺……”
*
这日傍晚,太后约魏冉至甘泉殿共膳。
魏冉走进甘泉殿的时候,太后正雍容的侧卧在一张铺着狐皮毯子的乌漆窄床上。一名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软骨绵绵跪于床前,笑色殷勤的为太后捶腿。
“下官拜见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