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嬴稷隔三差五的来看她,见她始终容色憔悴,心底甚是担忧,亦有深深的无奈。
这次嬴稷到了琼琚殿,随行的蔡牧把一匣子上党参交给执事宫女,吩咐道:“照旧每天炖汤给吴夫人进补,剂量须遵御医指示。”
执事宫女向嬴稷谢了恩,便拿着上党参去药房整治。
嬴稷走进吴夫人的寝殿,吴夫人要起身行礼,被嬴稷止住。嬴稷坐到她床边,温然问道:“今天可要好些?”
吴夫人的眉眼娟美如昔,只是人在病中、又未施脂粉,脸庞的颜色显得颇为暗淡,低声答道:“蒙大王关爱,妾身的头晕症缓解了不少,今日进膳也有了些胃口。”
嬴稷微笑道:“甚好。现下虽是初春,但今年的初春不似往年那样冷,还挺暖和,有利于养病。”
吴夫人眼中噙泪,道:“大王日理万机,着实辛苦非常,妾身不仅没能为大王分担辛苦,偏还卑躯害病、劳动大王费神记挂,妾身罪该万死!”
嬴稷双眉稍拢,握住吴夫人一手道:“吴姬,你为何总是这般心思繁重?御医也说了,你本来患的风寒仅是小疾,只因你心中抑郁,虚耗了精力,才病了这么久都没治愈。你啊,明明可以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却成天活得战战兢兢的,何苦哉?”
吴夫人呜咽道:“妾身时刻不忘自己的出身,妾身害怕秦国攻打赵国……”
嬴稷长叹一声,道:“吴姬,你在秦国生活了二十多年,早已超过你在赵国生活的年头,你就不能把自己当作是秦人么?”
吴夫人眼角落下一颗颗泪珠,道:“妾身固然可以把自己当作秦人,但是赵国尚有妾身的亲人,妾身不能抛却他们,不能抛却母国情义……”
嬴稷拿过吴夫人枕边的一方丝巾,替吴夫人擦拭眼泪,一边说道:“你看重情义,原也没甚么错处。可是你得明白,寡人裁定国策,皆是以大秦利益、天下大势为据,又不是你能左右的。你每天苦心忧思,却有何用?”
吴夫人玉躯微颤,双手忽的捉住嬴稷之手,怯声问道:“如果……如果是武安君夫人恳求大王更改国策,大王可会……成全她的心愿?”
嬴稷一怔,一刹那竟好像脑中空白,恍恍惚惚没了思绪。
隔了良久,他方面色凝重的道:“身为明君雄主者,绝不可为一己私情而耽误国事。”
*
半个月过后,一支特殊的使臣队伍来到咸阳,向秦王进贡。
嬴稷在大殿接见使臣,使臣道:“在下受命于滇地将军庄硚,特向大秦奉上贡品,以表庄硚将军及滇地黎民对大秦与秦王之崇敬。诚请大秦与秦王怜悯滇地偏远贫瘠,施恩庇护一方良民,滇地将年年向大秦朝贡。”
秦王嬴稷嘴角微搐,肃然问道:“庄硚?莫不是当年楚国远征西南的大军统帅?”
使臣躬身答道:“正是。”
嬴稷冷笑道:“既然是楚将,如今何以自称滇地将军?”
使臣道:“大秦阻隔了滇地与楚国之间的交通要道,昔日的远征军回楚无望,无奈之下遂留在滇地经营。”
嬴稷笑道:“庄硚若真想回归楚国,何愁找不到其他途径?况且他现下连旗号都改了,可见是有心自立门户,此举大有负于楚王信赖也!”
使臣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把腰屈得更低,道:“庄硚将军自知才疏力薄,焉敢私存自立称雄之野心?庄硚将军带领部众常驻滇地,自力更生,当真是为形势所迫,庄硚将军亦只求保全部众的性命与营生,望秦王体谅!”
秦王嬴稷呵呵一笑,道:“此乃庄硚与楚王的恩怨纠葛,寡人本无兴趣深究,仅是出于好奇之心多问了几句罢了,先生无需惶恐。”
那使臣的后背已冒出了一层冷汗,忙道:“多谢秦王!”
嬴稷又道:“庄硚的心意,寡人业已了然。你们大可安心,滇地蛮荒、且多瘴气山林,大秦暂时瞧不上。只要你们对大秦恭顺,大秦也不至于苛待了你们。”
使臣听闻此言,不由得欣喜若狂,跪地叩谢道:“多谢秦王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