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下班的点,詹妮就来呼朋引伴了,“俞锦绣,电线厂的来了,跳舞去?”
那一阵子交谊舞刚流行,厂子里的领导们倒是提倡年轻人去培养这么一门兴趣,制钉厂男工多,电线厂女工多,有时候两个厂子的同志们捧着手舞一曲,就这样把自己的个人问题给解决了。领导们吃了不少喜糖,对下班之余的活动就更上心了,甚至掏了厂里的腰包组织年轻同志上课学交谊舞,就这样良性循环了下去。
俞锦绣摆摆手,“赶着回家呢。”
“看电影?《铁道游击队》!我请客!”
“真不去了,詹妮,我想回家吃饭。”
电影票一角二分钱一张,但她们那会儿的工资也才二十几块钱,詹妮要请俞锦绣去看电影,算是出手阔绰了。见俞锦绣就跟一尊山似的,撬也撬不动,詹妮撇了撇嘴,也没再说什么。看着詹妮失望的样子,俞锦绣的唇角忍不住扬起。
她的用意,俞锦绣心中明白,更不可能无动于衷。虽说出去活动活动能多认识些人,心里头的创伤也能被冲淡一些,但是,她的心中根本就没有创伤啊!
只不过,经过了上一世的种种,她也想明白了,恋爱结婚生子对她来说,不再是必然。这一生,她只想为自己而活。
俞锦绣回到家,陈婉妹正在做菜,粗粗问了问今天要吃什么之后,她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梅菜肉丸是她年轻的时候最爱吃的菜,陈婉妹离世之后,她无数次想要把这厨艺拾起,却发现不论自己怎么做,都没办法学到母亲的功力。曾经有一回,她望着桌子上被她捏成了个四不像的梅菜肉丸,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怎料叶世宏正好回来,看见她崩溃的样子,只是撇了撇嘴。
“你就不是这块料。”
俞锦绣是哪块料?直到死的那一天,她都没想明白。但是,现在她终于逐渐意识到,或许她并不是一无是处,只是在叶世宏的心中,她从来没占分量罢了。
陈婉妹蹲在地上,在砧板上慢条斯理地剁肉,将肥瘦相间的猪肉剁得细细碎碎,又拿了大把梅菜干撒在肉末上。陈婉妹将梅菜和肉搅拌好之后,就开始揉着小肉丸,没多久,圆滚滚的梅菜肉丸摆在了碟子上。
这就上锅蒸了,俞锦绣吞了吞口水,“妈,我今天要吃五个肉丸!”
陈婉妹笑了起来,“随你吃几个!你哥今天去同学家吃了,你爸又加班,今天的菜都吃不完了。”
“那承光呢?”
“姐,你还想把我也赶出去啊!”俞承光手上拿着本书,走了过去,凑到俞锦绣边上促狭地笑着,“你也少吃点,吃胖了,就真的要嫁不出去啦!”
俞承光话音未落,陈婉妹已经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他立马自觉失言,拍了拍自己的嘴皮子。
这嘴皮子溜得很,就是说话之前从来就没经过大脑。俞承光很机灵,却也只是有一点小聪明而已,陈婉妹最宠他,又经常被他气得直拍大腿。
妈妈和弟弟突然不说话了,俞锦绣却像根本就没听见他说了什么,袖子一撸,就去帮忙开饭了。
俞承光舒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在姐姐的伤口上撒盐。
虽然俞锦绣已经回来好些天了,家常菜每天都吃,但是,每一顿饭,她都倍加珍惜。津津有味地把饭吃完了,她伸出一只手来。
“姐,你想干嘛?”俞承光眯着眼睛,警惕地望着她。
“石头剪刀布啊,输了的人去洗碗。”
“不是有妈嘛!”
“不行。”俞锦绣坚持,“妈忙活一天了,让她休息一会儿。”
谁说当家庭主妇不辛苦?一家大大小小这么多人要照顾,能把人的精力给耗竭了!俞锦绣记得上一世母亲心脏病越来越重,医生说她这是太操劳,这一世,无论如何,母亲也不该这么早离开。
俞锦绣回来了,她要保护所有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若是可以借着自己脑海中的记忆给一些值得帮助的人逆天改命,又未尝不算是做了好事一桩?
“可我晚上要出摊!”
俞承光还在抗议。
俞锦绣突然想起,在她二十岁这一年,弟弟才十七岁。他不爱上班,总喜欢自己琢磨着一些小生意,当时家里人全都不赞同。
在工厂里做工人多光荣,非得去捣鼓当什么个体户吗?
俞承光不是没有生意头脑,但是,家里所有人都反对他出来单干,而他的内心又不够强大,于是不久之后,就放弃了自己的小心思,去了个工厂混起日子来。
后来,工厂的效益不好,倒了,俞承光成了无业游民,他当时的妻子实在没法跟一个整日得过且过的男人一起生活,终于还是带着孩子跑了。
他妻子离开的时候,愤愤不平地咒骂他没法再翻身了,后来,俞承光就真的倒霉了一辈子。
俞承光没什么别的毛病,就是心性孩子气了一点,俞锦绣估摸着这弟弟还是能改造一番的。
俞承光把碗给洗了,把几十本小人书搁在一块,就往肩上扛。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俞锦绣跟着俞承光出门,一人背了张小板凳。
就当是餐后散步也好,后世的人可注重养生了!
俞承光把摊摆在离家门口不远的宏德高中附近,那里有个小角落,不少学生总爱来这儿淘宝。
大花布一摊开,俞承光坐在小板凳上,早就准备好的纸板往小人书上一搁。
“连环画只租不卖,两分钱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