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清晨,我突然醒过来,房间里摆了很多个火盆,温暖如春,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外面正在下雪。
我掀开衾被,披了件外衫走到窗边,细微的寒意通过窗棂传到我的指尖。
“阿锦!”碧玉从屏风后面绕过来,看见我站在窗边冲她微笑,手里端着的药碗险些摔下去。
“阿锦,你醒了!”她放下药碗,欣喜地跑过来,站到我面前时又是一番手足无措的模样,眼眶红红,“阿锦,真的是你……”
我摸了摸她的头,时间过得真快呀,碧玉也这么大了,我有时一睁眼,仿佛感觉自己还在那个庄子里,娘也还在我身边,她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含笑看着我。
这么多年了,她竟未有一次入我梦来……
那诗经里的美人也是这样,从九岁那年梦见他伊始,直至十九岁,十年的时光,入梦之后皆是他。
只是十九岁之后,至今再无梦。
“碧玉,你帮我将书房右边柜子里的盒子拿过来。”
书房不远,隔了一个小回廊便是,碧玉回来的很快。
我轻轻吹了吹雕花上的灰尘,盒子没有上锁,轻轻打开来,隔得时间太久,即便是特制的宣纸也挡不住时间的侵袭,纸张已经有些泛黄发脆,上面的美人却仍旧是栩栩如生,阖目浅寐的模样。
房间里随处可见火盆,桌角啥钱也放了一个,我一张一张看过去,又一张一张放在火盆里,湖边的背影,躺在榻上的背影,处理事务的背影,支着下颌浅寐的模样,身着寝衣安然沉睡的模样……
红色的火舌舔上泛黄的纸张,纸张太脆了,所以烧的很快,不过一会儿功夫,便烧尽了这许多张画像,费了许多年的心血不过顷刻间便化为灰烬。
“阿锦,你别哭……”碧玉递了一块帕子给我。
我胡乱地抹了抹眼睛,眼泪仍然不听使唤地淌下来,“我、我没想哭的,是被火熏着眼睛了……”我盯着火盆里燃烧的宣纸,低声重复道:“是被火熏了眼睛,我没哭。”
这个精怪,在我梦中伴了我十年,一花一木一草一树是他,所思所念也是他。
“他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嫁人了就不理我了……我看不见他了……碧玉,我好难受……”我抱住碧玉,哭的不能自已,我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活生生剜去一块肉,痛的我死去活来,
“碧玉……我想见他……”
这个混蛋,还没让我看到他的眼睛呢……
这么多张画,全是他的背影和睡觉的样子,我一次也没有梦到他睁开眼睛的样子……这个惹人厌的精怪!
我哭的越发抽噎起来,亏大了!
泪眼朦胧中我看见碧玉手足无措地安慰我,“阿锦,你别哭,他在哪,我带你去见他……”
对啊,这个精怪在哪?我呆了一瞬,随后哭的更厉害了,对了,这个混蛋都没有和我说过话,我更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我边哭边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他不在了!”他再也不进我的梦了!
哭着哭着,我感觉好受许多,抹了一把眼泪,“碧玉,为我梳妆,我要出府听戏!”我一点也不想他!什么美人……戏园子里边的花旦更好看!
碧玉被我这起伏的情绪搞得摸不清头脑,不过她向来都是依我的,“好好好,我去端热水来。”
铜镜模糊,周边的葡萄藤倒是雕的活灵活现,不知是哪位匠人,不好好打磨镜面,反倒将技艺用在这细枝末节的地方。
我百无聊赖的戳了戳饱满的葡萄,把我食欲都勾起来了……
为我绾发的碧玉倏忽间竟哭了起来,见我转头看她,又匆忙抹去眼泪,把手背在身后,我故意逗她,玩闹一般把她的手抓到眼前,却看见了她手掌之中有几根如雪的发丝,一时怔住了。
原来,我竟也有白发了,是了,寻常女子到了我这个年纪都可以做阿婆了。
碧玉眼眶通红,泣不成声,“阿锦,你别看,你别看……嗝……你别看,嗝……”
我回过神,故意笑她:“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打起嗝来了,羞不羞?”
碧玉哭的打嗝,“你……嗝……你不准说话!嗝……”她羞得跺跺脚,竟丢下我转身跑了出去。
还好头发已经绾好,我打开妆奁,从最底层拿出一个锦囊,上面的针线拙劣的很,歪歪扭扭左一针右一针的,这可是碧玉花了一个月做给我的生辰礼物,青玉当时还笑她,羞得小丫头一整天都不肯见人。
想到青玉,我的心情又变得不好,听说她已经成了侧夫人,这些年风光得很。
碧玉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我问她,“外边下雪了?”
她背对着我正翻箱倒柜找衣服,头也不抬,“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我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问她:“你不拦我出去?”
她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了点鼻音,“不拦你,你想去哪儿都行,我反正都陪着你。”
半柱香后,我看了看被裹成球的自己,对碧玉怒目而视,碧玉视而不见,垫着脚又给我系上一件火红色的披风,内里白色的绒毛几乎都遮住了我的脸。
我慢腾腾挪着出了门,外边雪下的还挺大。
碧玉撑着伞挡在我头上,遮的严严实实,没有一片雪花落在我身上,“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下的特别突然,草还绿着就落下来了,嬷嬷说这是祥瑞,明年会有一个好收成。”碧玉低声和我说着话,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