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三天天光大开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县城边上的张庆河叔叔家。
张庆河以前也是张家沟的人,跟我们都有亲戚,早些年他才十七岁那会儿,被他家的一个亲戚接到县城帮忙,他亲戚是个铁匠,膝下无儿无女,自己忙不过来,他就跟这个亲戚一起忙活这个铁匠铺子。村里人每次去县城都要经过他家,把猎枪等的放在他家里,然后才进城。
之前大爷已经算好了日子,所以到了县城的时候,正好赶上县城的大集市,人山人海的好不热闹。
一到县城的我们都显得特别兴奋,在那个小沟子里去哪能看到这么多人、这么多新鲜的有些叫不上名儿的稀罕玩意儿?
在大家买盐的旁边的妆奁摊上,我看到一个特别入眼的粉色的发卡。我看看站在我前面的水心,看着她乌黑靓丽的长头发,心想着水心戴上去一定非常好看。我们从小长到大,只记得水心很小的时候戴过一个很好看的簪子,后来也不知道丢在哪了,这件事还令她伤心了一阵,再那之后就没看过水心戴这种东西。我想买给她她一定很喜欢。
可怜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在山里的时候没想过用钱,而且家里也从来不给的。心里不免哀伤叹息了一把,这脚就呆在人摊前走不动了。
还是我二大,看我站人家摊上愣了神,把我拽一边问道:“怎地了?别愣了,站人摊前不走挡人生意。”
“哦,我只是看看……”
“是不是看中什么东西啦?”二大关心的问。
“嗯……我看中了那个粉色的发卡……”我指这地摊上的发卡说。
“哟呵,你小子,你要是看上刀枪的还说的过,你个大老爷们儿怎地看中了发卡?”
“嘿嘿——”我冲二大咧着嘴笑道:“二大你想哪去了,我是觉得水心带着能好看……”
“哟呵,你小子,好嘛,也不小了,不小了!哈哈!”二大叨咕着,点头笑了起来。
“好,二大替你买下了!记得以后二大要吃最大的盘子!”
二爷口中说的,是山里的习俗,谁家办喜宴那盘子都是有讲究的。本家长辈要吃的喜宴盘子要比小辈分的和外姓的大,是论资排辈的。但父母双亲和爷爷奶奶一定得是最大的,因为命是他们给的。二大的意思其实就是:你小子以后要是跟水心成了,可别忘了你二大我呀。
“二大,你想多啦!”
买完盐走过一个路口,看到前面一个街角站满了人,我们几个小的很好奇,便凑过去看看热闹。出来前大爷千叮咛万嘱咐告诉我们千万不要往人多的地方钻,看热闹。这会儿大爷他们正和收蛇皮的人讨价,也管不了我们许多。几个小的挤过层层人群站在了人群中间,才看见原来是个山羊胡子老道,身着葛巾布袍,须发尽白,颇具仙风道骨。
地面上放的是阴阳八卦图,当中放的是一大张黄纸、乌砚台和黑金判官笔,在旁立的是九阴九阳镇魂幡,上书“茅山道者,消灾济世”八个大字;镇魂幡下是个无盖的铁盒子,下面刻的应该是阴阳双鱼,已经被善金填满;他面色红润,紧闭双眸,神态自若,感觉并非一般的江湖术士。
大多数的路人都是被他的这套装扮吸引来的,却听人群中有人议论道:“听说这人在这三天了,算得极准。应该真的是茅山来的。”
便听东子在旁说道:“呵,不会是滑子吧,看他那个装钱的盒子都冒尖儿了,还消灾济世,我看是借机敛财吧!”东子满脸的不屑。他说话的声音很大,我看到那老道缓缓睁开了眼睛,看了东子一眼,又缓缓闭上了眼。
东子的不屑也是有原因的。他从小就偷我爷爷的古书看,我听我奶奶讲我爷爷的那些书有的比爷爷的年纪还大,东子自然是不能完全读懂的,小的时候只看带图的书,大了些跟张连顺学了字,就把带字的书也看了。为了偷书看他可挨了不少打——前年爷爷死了以后,那些书都是我奶奶放的,她说爷爷死前有交代,谁都不许碰他的那些宝贝。
奶奶说,爷爷就是因为那些东西而死的。所以你们千万不要碰它们。
可他越是这样说,东子的好奇心就越盛。东子曾跟我说过那些书的名字,什么《巧连树》、《天罡神御》、《六壬山海》、《卜筮》、《归藏》……有些残破的只剩下半本,书名都看不见了。
“小兄弟——”那老道睁开眼,看着东子笑了笑,接着道:“我茅山道家看人讲究的是‘精气’二字,看你天灵之处露出‘精鹜远极’之相,定是个聪颖多智谋之人;却见你‘心虚魄游’,老道猜测你是远道而来,且路中受过凶险之事。不知老道说得如何?”说完又闭上双眼,捏须微笑。
我们几个相顾失色,皆大惊不已——这老道真是神了!
东子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的,嘴上却答道:“茅山老道本该驱鬼画符,怎地还过来给人看起了面相。”
“呵呵……”老道笑着说,“你怎不知我茅山还有测字送福这一门?我茅山宗本就与捉鬼降妖无关,那只是江湖游民骗吃骗喝、以讹传讹罢了。”
“测字?好吧,你来给我这兄弟测一测!”东子说着就拉着二狗上前去。
“哎哎,你拉我干嘛,要测你自己测去啊。”
“别忘了你还欠我条命……帮个忙,揭穿这老道。”东子趴在二狗耳边道。
二狗不情愿地蘸了墨,在黄纸上歪歪曲曲写下“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