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可汗盛怒。
卿寒思忖了片刻,终是又想起自身负着的太多欠务,只得不愿地求情:“可汗莫要迁怒于王储殿下,是小女做事不合王储殿下的心意……才惹得王储殿下勃然大怒。”
“休要再替他说话!”突厥可汗年逾中旬,但却始终最厌恶他人威胁,一气之下也忘了细问事情的来由。卿寒将头伏低:
“如今正是可汗攻墨之时,王储殿下才智出众,不可与他决裂……小女惹怒王储殿下,是小女之过,还望可汗降罪……”
所幸突厥可汗本也并非不识时务之人,此刻又听闻卿寒言辞,也隐隐然应允了几分。卿寒扬袖微抹去额上沁汗,正欲抬头,却听闻一声低沉的喝声:
“你已忘了当日你答应本汗的话?”
卿寒自然知晓突厥可汗所指,周身一战只得回答:“幸得可汗宠幸。”
突厥可汗缓缓俯身将指尖抵在她的颔下,衣甲上浓重的血腥味在她身前久散不去:“此次攻下陈桥,有你之功,明日本汗便布旨全营,封你为突厥王后。”
粗糙指尖染上的血迹沾在卿寒下颚,凉风拂过冰冷透骨,卿寒却仰头:“可汗准备何时攻下白郊?”
突厥可汗忽然仰天大笑:“待大军整顿完毕,婚事了了。”
“想来如今的王后不会应允……”
“一介女流,何足挂齿?”突厥可汗只以指尖一拽,便反手牢牢地将卿寒脖颈掐住,拖到臂弯,在她耳边低哼一声,“你是替本汗谋天下之人,她又怎能与你相比?”
卿寒心下了然。
她本以为当日突厥可汗提出此举只因好色,却不料暗藏玄机。他如今将她封作王后留在身边,为的却是斩断她的退路,令她与墨朝彻底断绝关系。老奸巨猾,他终究未曾相信过卿寒仇视墨朝的那番话,只因她绸缪可用,方才留她身边,如今确已打算逼她死心塌地投入麾下。
“如何?”
卿寒被紧拽无法脱身,心头紧然急思,唇下犹豫片刻而启:“可汗之言,小女不敢不从……只是金约过紧,小女向来听信良辰吉日之说,不知可汗……”
突厥可汗仰面朝天而笑:“此事不难,本汗定会去求得本族巫祝替你卜算。”
甲衣上汨汨的鲜血晕染在卿寒浅黄色的衣袂上,卿寒听闻着周身只是轻颤。血色罗裙上的绛红色印迹于朝云下显得愈发凄凉,她不敢想象多少墨朝将士曾倒在眼前蛮人的刀下,血洒衣襟。
那些人中,又可曾有他?
“末将拜见可汗。”帐外声起,卿寒偏头看去,却猛然觉眼前一片如血般的殷红,“陈桥众事皆已清整完毕,前阵兵士也已入城休整。王储殿下特命我邀可汗一同入城清点战利。”
纵然突厥可汗方才便是从陈桥而归,如今听闻清整出了不少战利,便也急着再去。卿寒扬眉故作相依道:“可汗可能带小女一同入陈桥城?”
突厥可汗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为何?”
卿寒微愣,话到唇边已成:“陈桥本是墨朝版图,小女想在陈桥与可汗举婚……”
朝云暮雨心去来,金约却身难由己。卿寒强咬下唇,望着帐隙外流转变换的风轻云淡,言罢最末两字,竟似猛然被匕首狠狠插入心底,痛得鲜血淋漓。
突厥可汗却是旋即狂笑,以为手中之人已是心甘情愿任自己摆布:“自然。”
天行翳云,正是凉雪融开。
北风夜紧,山尘绵延过千万里山峰,朝雨暮雪,簌簌将几点红梅摇曳作女子傲骨。墨千离率领四千兵马已于白郊城外驻扎了一夜,斥候连着数时辰来报陈桥的事况,他却始终目视着北方,倚在马背上巍然不动。
“殿下,方才斥候来报,突厥大军已至陈桥城下。”萧酌自明墨千离心思,也不多言,转身欲走间却又停留。
墨千离道:“有话便言。”
萧酌略有为难:“殿下先前为迷惑突厥大军,作了仓皇撤离的假象,将七成粮草都留在了陈桥地窖,如今却又进不得白郊……军中余下的粮草便要消耗殆尽了。”
墨千离缓缓低眉,高天里密雪静静地跌落到他的掌心,他猛然将手一收,落得满指冰冷的雪水:
“再撑几日。”
此时的金戈铁马正啸叫着在紫檀山下驰骋,卿寒驾着一匹黑马,也随突厥大军急急赶到陈桥。曾经的墨朝天险、北境屏障,如今火桑漫过,却皆是断壁残垣,焦痕遍布,早已失了城池的模样。
卿寒的心不由阵阵抽痛,从前戎马关山、九州风雷,如今望着满地碎瓦血色却只能却步,看着身边的人杀伐决断,无动于衷。
“禀报可汗,此处城门下有地窖,已清整出粮草数石、兵器百余。”
突厥可汗顺来人所指回望过去,果断翻身下马,卿寒微愣片刻,亦随他身动而落。东城门下,残瓦断壁碎作满地灰烬,残雪覆盖的墙角,隐隐地露出一方通往地窖的楼梯。突厥可汗望着地窖深处,唤来侍卫掌火,卿寒微微停顿,思忖片刻也跟随了上去。
地窖中空气阴冷,突厥兵士早已先他们一步入了地窖将余粮抬至窖口,突厥可汗与卿寒入内之时,周身已有火把微光普照。
“禀报可汗,此处地窖是个死窖,只有一个出口。想来是墨人逃得仓皇,竟连粮草都未尽数带走。”
突厥可汗不语,只孤身往深处而步,片刻便也回身。阿史那达染立在突厥可汗身后,忽有一计而上:“禀告父汗,如今我军攻占陈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