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你有什么阴谋诡计?随你。”陆一鸣见惯了花莫言这副姿态,已经不太当回事了。
花莫言说的话,总是亦真亦假,哪一句真,哪一句假,他早懒得分辨了
主要他也不认为花莫言能整多大幺蛾子。
——花莫言要是真有什么厉害本事,也不至于折腾这么久。
迈进自己房门,把煤油灯挂在床头,往床榻上一跳,躺下作势要睡。
——你这心可真大,怪不得他整天笑你蠢。
啧,这个死驴妖。
陆一鸣冷笑道:“都说了,随你。阎王叫我三更死,我也留不到五更啊,对不对?”
——你就不问问,我倒底是什么人?
陆一鸣闭上眼睛,冷冷地道:“我不想知道。”
一点儿都不想。
曾经他确实有那么点兴趣,但这点好奇早被生活的种种磨难和身心的疲惫消磨得一干二净。
管它是头驴还是什么,反正都不是好东西。
——你不想知道,我就偏要告诉你。
“……”
花莫言似是许久没有说话,这下终于找到了个倾诉对象,自顾自滔滔不绝起来。
——想当年我也做过十来年人,有一阵子,我还真的差点忘了做人是什么滋味儿。
——我以前的皮囊,可比你好看多了,可惜啊……
——你若是见过我的生身父母,便会知道,他们生出的孩子是多么好看。
“……”陆一鸣纵使闭着眼,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下次我去集市里找找看哪头驴比较好看吧,兴许就是令兄令姐。”
——哼,我也不是天生就是头驴的。
——我父亲跟你们这种汉人不一样,他可是正儿八经的正白旗,官拜瀚林侍讲学士,从五品。在京城虽然不算什么大官儿,但也不是你人这种平头百姓轻易能见上的……
大清都亡了,还讲什么正白旗、瀚林院。
陆一鸣好笑地想着,既然不能让他闭嘴,与其听他絮絮叨叨乱吹,倒不如索性问他点自己有兴趣的。
“莫老道那时候说书时讲的那个变成驴的故事是说的你吧?”
花莫言发出哼笑。
——我的故事可没有那么糙!莫老头儿不过爱瞎编些鬼怪故事讲着高兴骗点酒喝罢了。
“哦。”陆一鸣漫不经心地翻了个身。
——你就不问问?
“你想说就说,我还能堵你嘴不成。”陆一鸣说道。
废话真多。
他敢打包票,他要是真被激起好奇心问了,这死驴妖反倒不愿说了。
——呵呵,当年我也曾做过一个好人。
——那年月,提起我海兰察,京城还有谁不夸一声侠骨仁心?
——可惜当个好人,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上不能感动天,下不能感动地,只不过获些虚名罢了。
陆一鸣听得兴致缺缺,但仍是发现了一个地方:“你不是姓花?”
——花莫言……那是我师父给我取的名字。他说我原先的名字与我八字相克,所以后来换了一个与我八字相合的。
“你师父?你是说莫老道?”
——他怎么会是我师父!莫老道是莫老道,我师父是我师父。
——我师父,是个得道高人,跟莫老头儿这种半路出家的,不一样。
——我自幼不爱读书也不爱习武,整日捣蛋,被我父亲送到了佛门,想让我学会清修,却不料我把佛门给烧了。
——后来他便改送我到道观,指望我能受点淡泊无为的熏染。却不料我半分淡泊都没学到,倒遇上了我师父,学了不少法术。他道法之高深精妙,我学了近十年,也学不到他的万分之一……但也足以让我在睥睨常人了。
“那你到底怎么变成驴的?”陆一鸣打断他。
再这样任他信口说下去,陆一鸣觉得自己怕是连这位海兰察家里有几个福晋几个丫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花莫言沉默了好久,像是消失了一般。
直到陆一鸣将近睡着之际,他才呢喃着说道:
——被奸人所害。
奸人?!
“哈?”陆一鸣被他这一句逗乐了,不亚于听到一只乌龟在嘲笑一只王八。
——我师父有天跟我说,他已经教得差不多了,要去云游四方,我便下了山,回家过我的清静日子。
——原本炼炼丹,修修法,倒也不亦乐乎,却不想有天早晨,宫里的执事太监突然领着一干黑衣蒙面人发来一道圣旨,说有人举证我作法诅咒朝廷重臣,让他一病不起。我百口莫辩。只因那位大臣确与我家有世仇,与我父亲有过口角,我也曾当众放言要他不得好死。不想就这样被其它仇家得了个把柄。
“然后你被砍了头后就投了驴胎?”
——我没有死。
——所幸祖上建过功勋,有免死金牌,圣上念旧日情谊,没有处斩,只判了个满门抄家流放。
说完这一句,花莫言又消失了很久。
像是歇息了一会儿,他的声音有如溪流,继续潺潺而出。
——抄家那天,家里其它人被囚车拉去了别的地方。只有我被单独拉到了一个密室之中,那里……站着一群蒙面黑衣人,我向他们苦苦哀求,诉说我父亲的冤屈,说我们被奸人所害。
“然后呢?”
——领头那个人笑着说,那又怎么样?
说到这里,花莫言的声音颤抖起来。
——他继续说道,你师父偷走了我们的东西,还把我们的东西教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