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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想起来陆一鸣还一身冷汗,亏了那只鸟。
祖宗辛苦攒下的积业, 几乎都毁在了他的手上。
铺子, 只剩一个。
陆一鸣仅存的那点良心隐隐作痛,犹其想到父亲在世时候的谆谆教诲, 悔不当初。
陆一鸣也不知自己是中了什么邪,一想到赌字, 便浑身血滞脉阻, 心痒难耐,像有千百只蚂蚁在心头噬肉, 仿佛不赌上一把便不能欢喜。
原本是随着性子赌着高兴, 但渐渐地他也察觉家业撑不起了,立了戒。每次一到赌场便将一切抛诸脑后。
毕竟,忍字头上一把刀,赌字头上可没有啊。
他懊恼在揪着自己的头发,恨不得把脑子里的东西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都是些棉花草絮。
不经意间却撞掉了案几上的一只杯子。
陈姐听到杯子碎裂的声响走过来看到一地碎碴子,吓得叫了一声,跑去拿了扫帚来,唠唠叨叨地收拾起来。
陆一鸣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嘬茶, 他不敢告诉陈姐铺子的事。
自打他连输五个铺子后, 因为养得吃力, 府里上上下下的十几个下人都被他遣走了,只留下了陈姐。
她的辛苦陆一鸣是知晓的。一个三十不到的女人,又当管家又要打理铺子,整日忙得不可开交,连男人都没有找。
而陆一鸣自己……不提也罢。
他头越来越低。
余光瞟到陈姐跪到地主拿抹布去拾地上的碎渣子,忙放下杯子把人扶起来道:“这样就挺好的了。你出去吧。”
陈姐满不在乎地看了他一眼,“别像小时候扎到脚又要来讨我要药了。”
陆一鸣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便道:“我这么大个人了,你还一直说小时候的事,是看不起我?”
陈姐这才勉强站起来,往门外走两步,又回头:“今晚想吃什么?”顿了一下,她有些高兴地说道,“今天订出去一批人参,可以加菜了。”
陆一鸣鼻子有些发酸,他摇摇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背过身去,“就像昨晚那样就好了。”其实他也不记得昨晚吃了什么。
陆一鸣失魂落魄地下了地窖,抱着还在酣睡的阿金心神不宁。
他一面轻抚着阿金光滑健实的脊背,一面回忆起阿黑。
阿黑是小时候自己养的一条黑土狗。它一身的毛色漂亮得像一匹上好的黑缎子。
阿黑有点像阿金,脾气大还傲得很,脊背也是这样又宽又厚实。
小时候陆一鸣的朋友不多,每次陆一鸣调皮在父亲那里吃了鞭子,阿黑便像知心人一样,凑过来舔他的脸和手,还会从不知名的地方叼来一些小玩意给他。比如,半旧的波浪鼓,琉璃珠子等等。
只可惜畜牲的寿命跟人是没办法比的,在陆一鸣十三四岁的时候,阿黑便亡故了。
他细细地打量着阿金漂亮的脸庞,心想,阿黑去了地下会不会也跟人似的投胎?该不会是这辈子投在了阿金身上吧。
想来也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不由伸手在阿金笔挺的鼻梁上刮了刮。
阿金修长的睫毛在阴影里微微地颤动了几下,湖泊似的眸子张开了。
陆一鸣看着自己的影子映在湖泊里,笑了笑,“醒了?”
阿金是有些起床气的,他伸了伸懒腰,有些愠意地甩开了陆一鸣搭在自己肩上揉来揉去的手,嚅动着嘴唇:“滚。”
陆一鸣不以为意,反倒玩兴上来,故意逗他,蹭蹭他的脸颊,“乖乖,怎么总是不高兴?”
阿金一惯地嫌恶地把脸别开,“走开。”
陆一鸣仍然捱在他身上黏腻,“等爹挣了钱回来给你买糖,哦不,买金子吃。”
他就是把这个会说话的宠物当宝贝儿子来宠,宠出了一副坏脾气。
“挣不到。”阿金淡淡地说道。
这话戳了陆一鸣的痛处,他笑容渐渐淡了,叹口气,“现在这世道乱了,不比从前,钱是难挣了些。以后,爹不赌了,应当能攒下点钱,总能喂饱你。”
阿金似乎有些动容,眸子的颜色清亮了些,鼻间哼了一声,翻身躺倒,作势要继续睡觉。
陆一鸣也有些倦了,便拥着他沉沉睡去。
陆一鸣刚睡死,金叵罗就拿开他的手坐了起来。
眸中一道戾色一闪而过。
一股黑气从陆一鸣的鼻间窜出,被金叵罗一口吞下。
喉头动了几下,他飨足地舔了舔嘴角。
这人间的晦气,味道可比别处的好多了。
街头开始零零星星的有人挑着担子出来顾生计。
陆一鸣已经很久没起过这么早了,边伸着懒腰打着呵欠,边引着金叵罗往东街里走。心里寻思着昨晚的事,恍惚着想,是做了梦?但心底也知道绝不是梦,是真真切切亲眼所见。这事绝不能让陈姐知道,她表面上悍,心里头还是一个小女人。要不要请道士来捉捉妖?比如昨天那个莫老道就看着挺不错。不知道他住哪里?价钱几何?
转念一想,那阿金怎么办。道士会不会把他也捉了?罢了,阿金自己就能吓鬼,也用不着道士上门。
陆记药铺隔壁布店的伙计钱进刚好打巷子里走出来,跟陆一鸣打了个照面,颇是吃惊:“哟,这不是陆少爷吗?您这一大早就要去铺子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虽说陆老爷早些年已往生,但因为陆一鸣年纪不大,镇上的人都还是习惯叫他‘陆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