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与徐茂公等人,在益州城外这一夜的谋动,仿佛一条无形的线,穿过茫茫夜空,牵动了江南瑜州一处极为隐蔽的别馆中几个人的情绪心境。
枝叶茂密的别馆梅林中,一个年约而立身着华服的男子,站在梅树下,从梅树上摘下一颗梅子,慢慢放进嘴里咀嚼着。
他身边石凳上坐着的另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忍不住吸一口凉气道:“你也不嫌酸么?”
“你懂什么,梅子可解当日忧!”这年约而立的男子微微有些不屑道。
他的语气显然令这年轻人十分不爽,这年轻人眉毛一扬道:“李承吉,念在咱们姨表兄弟的份上,我敬你一声大哥。你若是眼中无人,我李恪也不是非你不能活!”
李承吉眼光一冷,眼中一抹杀气一闪而逝,转而呵呵一笑道:“恪弟何出此言?你我共进退同患难,何必——”
“够了!”
李恪面色也是一冷,毫不示弱地立起身,冷冷道:“我身边的金护卫呢?这是第几个平白从我身边消失的人了?!”
李承吉嘿嘿一笑,容长脸上双眼狡诈一闪,摊手道:“而今形势风云变幻,危机重重。不要说你的人,我的人行动无影无踪消失了多少?”
李恪一怔,却又无法辩驳,恨恨重新又坐下,道:“你最好别跟我玩什么花样!你是楚王不假,我虽落魄江湖中,龙刺的力量也不是你能小瞧的!”
“哈哈——恪弟又说什么孩子气话!我将你带到这里,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前程?恪弟年少有为,又是秦王爱子,一旦咱们计划成功,恪弟就是皇帝!哪里轮得着那永德皇帝与昭正皇帝这两个废物?!”
楚王李承吉脸上堆着笑意,审度着李恪的神色变化,诚恳无比地说道。
李恪先是两眼一亮,继而冷哼一声道:“说得好听!你楚王筹谋这么多年,就连长得一模一样的替身都找出来了!肯为我白做嫁衣裳?这等话别再说了,你做皇帝,我不过就做一个闲散王爷就是了……”
楚王李承吉忙一摆手,压抑着眼中的狠戾之意,正色缓缓道:“恪弟,其中缘故我早就跟你提过。这些年我无德无能,除了借势前隋存留忠于杨家的一些世家势力。从而暗中经营外,根本不能在朝中呼风唤雨。”
“朝中势力,除了归附永德皇帝与昭正皇帝的势力,剩下的就是秦王旧属才能与他们一争高低!”
说到这里,李承吉扫一眼眼光闪烁不定的李恪,又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要能做皇帝,你以为我不想?可是只有恪弟,才是众望所归!我情愿扶持恪弟一统大唐,至死不渝!”
李恪低头不语,良久,才叹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秦王旧属早就被打击地一败涂地,没有多少残留力量了……只怕……”
“不——不!说句不合适的话,百足大虫死而不僵……看起来秦王旧属确实残留很少,但是只要春风一吹,不知多少势力便会蠢蠢欲动。你以为,那些家族败的甘心?”
楚王李承吉一点点解释着,不知不觉打消着李恪的疑虑,直到李恪的情绪又恢复了稳定。他眼中一丝不屑才又不易觉察地闪过。
这个李恪,果真是个银样镴枪头!
大杨妃的儿子,长得倒是玉树临风,可白瞎了一副好皮囊!但是李恪还有很大的用处,随着局势的发展,李恪的疑心越来越重,李承吉知道,自己对李恪心思的掌控一定要不时加强,将他彻底打造成自己手中一个服服帖帖的傀儡。
一阵清风拂过,梅林中淡淡的酸涩味道轻轻透了出来。
李恪坐在凉凉的石凳上,恍惚不定的神思,渐渐被这一股酸涩的味道浸透。
离开了徐茂公这些人,李恪忽而觉得,自己就仿佛天上飞的纸鸢,飘摇不定被人牵着走……不知何时一阵风波,自己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想到这里,李恪突然有些颓丧,慢慢抬眼转向四面的梅林。如果不是楚王,自己这时还在龙刺中悠闲自在吧……
面对梅林,正是诗兴大发的时候吧?文采fēng_liú,李恪自诩皇家第一,可如此大好风月清景,却要沦入政权黑暗,沦入人心算计!
李沐眼中掩饰不住的悔意落在楚王李承吉眼里,换来的,是李承吉一声心底的嘲笑。
这时候知道后悔了?
怎么当初一听皇位的事情,满眼都是憧憬渴望呢?被徐茂公等人像蚕茧一样保护起来的人,是不是没有想到,皇位下,流淌的都是鲜血!
成王败寇!
到了这时,想下贼船,那不是做梦么?!面对堂皇的帝位,只有你死我活。争,要向前走,不争,也要向前走!
不走,那就等死!
“郭孝恪那边……只怕没有可能吧?”李恪梦游般恍惚着喃喃问道。
楚王李承吉眼底闪着狰狞的笑意,冷冷道:“我们的人过去,本来就没抱着希望。咱们就是搅!你以为郭孝恪是谁?他肯拥立永德皇帝,还是肯拥立昭正皇帝?”
“告诉你,哪一个都别想得到郭孝恪这老狐狸的支持!”
说着,见李恪疑惑不解,李承吉冷笑一声,又道:“郭家满门被咱们的人所杀,他就是知道真相,也一定将账平摊到三方,昭正皇帝与永德皇帝,与咱们一样分到郭孝恪的怒火!”
“郭孝恪明知两方会想到自己的怒火,怎么甘心受制于人。不管拥立哪一方,他郭孝恪日后都少不了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