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取下面罩说:“我怕给恩师带来麻烦,所以回来后先处理了几件事。”
叶梦得一眼就认出,黑衣人就是所有人都在寻找的青面兽杨志,叶梦得清楚自己现在被拉下了水,回头看了一眼蔡京,蔡京浑浊的眼睛犹如一抹无法看清的深潭,蔡京端起身边的茶碗问杨志:“你有很多种选择,准备选哪一种?”
“恩师,你我现在,其实没有那么多选择,别人可以隐居,可以换个阵营,但你我不行。”杨志叹息道,蔡京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说:“你比我看得清楚,当年司马光扳倒了王安石,我没想伤害任何一个老朋友,我还以为可以相处下去,最后人家达到目的,就把我一脚踢开。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说吧,你后面的打算。”
杨志默然片刻后,似乎有点同情地说:“是非道义,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标准,恩师,你现在已经没有信仰了,家国天下,都不放在心上。我也是这样,我的要求并不高,现在只想做回一个正常人。”
“正常人,只要踏进这泥潭,从来就没有过正常人。”蔡京的脸上突然露出疯狂的神色:“杨志,你错了,我的信仰,比任何人都坚定!只是我早就看清楚了,不管是王安石的做法,还是司马光的做法,都是没有前途的!”
蔡京忽然停住了话,让听得津津有味的叶梦得有些不安和迷惑,杨志竟然听懂了,担心地说:“可是一个在政治和信用上破产的人,是没有任何号召力的,所以你只有另辟蹊径。正因为这样,我才来找你,商议以后的事情。”
”以后的事情。”蔡京重复了一句,就沉默了下来,杨志的话语还在继续:“恩师,蔡府现在的一切,只是你营造出来的一种麻痹自我的幻觉!蔡府将来如何,恐怕你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你认为我必须考虑到后面的事了?”蔡京阴鹜地问,目中闪着寒光;杨志笑笑说:“恩师误会了,学生说得的是实话,从外人眼里,恩师不日会被再度起用,荣华更胜从前,但是我们是自家人,说不得假话,恩师的年纪在这里,十年八年,谁也不知道,当恩师再度致仕,那些人会怎么对待蔡家,恩师想让赵楷取代太子,不也是因为有此顾虑。”
叶梦得脸色大变,他不是不知道这件事,而是因为这件事太过紧要,知道的人很少,可是杨志就这么随随便便说出来,仿佛就是茶余饭后的一则八卦。蔡京无动于衷,反而关心起杨志前面的一个说法:“你说老夫将被再度起用,可是实话?”
杨志这一年多在宋金辽三国的表现可谓妖艳,种师道就上书朝廷,力主招募杨志,甚至在奏折中断言,杨志堪比唐代的李靖,差的只是一个机会。杨志点点头说:“不日方腊的大军就会攻破杭州,童贯的西军便会奉命南调,纵然平息方腊,朝廷也需要一个替罪羊向天下人交差。”
蔡京和叶梦得立即明白了杨志的意思,这个人选,没有比王黼更合适的了。为了安抚人心,蔡京还真的是有可能复出,蔡京颔首道:“梁寻的消息就是你告诉他的?”
杨志晓得不能和蔡京多嘴,蔡京思维缜密,宦海几十年沉沉浮浮多次,每次都会思考自己的得失。不管是从个人心态还是从国家大事,蔡京都不会相信别人,杨志只是点点头说:“我是想给梁兄一点好处,决定权在他,听说,恩师要离开汴梁了。”
蔡京点点头说:“原本是到杭州,但是现在江南战事已起,恐怕只能到苏州。”
“泗州。”杨志轻轻提醒一声说:“童贯就算从西边抽调军队,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但是江南战事如火如荼,苏州十有八九保不了,恩师最后还是在江北。”
蔡京赞赏地颔首,杨志能看出方腊造反或许另有机遇,但是对大局的判断确实占了一个稳字,蔡京缓缓地说:“这点我自会考虑,你认为童贯能打败方腊吗?”
杨志笑着说:“打败方腊是必然的,只是西军经此一战,就是强弩之末,骄横与韧劲俱失,加上大批的军官升迁,每支部队的框架都会改变。没有了王厚,想重新训练一批精兵,难上加难;所以将来如果北伐,童贯必定大败,会考虑花钱赎回燕云十六州。”
叶梦得和快活刘都是满脸诧异,西军的战斗力不在西夏和辽国之下,难道大胜后会如此不堪;反倒是蔡京面不改色地问:“杨志,如果给你一支军队,你能打下幽州吗?”
杨志面色郑重地说:“可以,但是如同王韶父子一样,最起码需要一年的练兵时间。恩师真想在这方面有所建树,不如复相后起用宗泽,让他在北方某州单独训练一支厢军。”
蔡京一愣问:“你想训练的是步军?”
厢军在大宋是第三等军队,差不多没有骑兵,蔡京便明白杨志是想在步军中有所建树;不过这样有个好处,就是宗泽杨志怎么折腾都没人会放在心上,不显山不显水,便于安排。叶梦得插话问杨志:“难道大宋一定会出兵?”
杨志认识叶梦得,字少蕴,苏州吴县人,别看现在是一个小小的翰林学士,却是蔡京欣赏的人,在叶梦得的身上,英雄和狂逸两种气质并存。难怪蔡京单独留下叶梦得,就冲这句话,就说明叶梦得即使在蔡京面前,也是独立思考,杨志苦笑道:“如果金国攻占辽国的上京、中京,朝中的人恐怕都想着趁火打劫,谁也阻止不了。”
叶梦得顿时无语,他完全能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