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追机械地挪向浴室。
半个小时后,干练的江追再次出现在章一牧的面前。
他也精神了许多,在厨房冲了一杯黑咖啡,刚放下手机,似乎才结束一通电话。
车开到一家高级西餐厅的门口,江追一路小跑,才能跟上章一牧的步子。
餐厅是会员制,设有独立包厢,显然他不仅是定了包厢,连整个餐厅都被包场了,整个大厅也只有一名经理候着,伸手指引包厢的位置。
两人拐到了走道尽头,章一牧轻轻地推开门,在门口停顿下来,转过脸看她,示意她先进。
江追乖乖地从他搭门的手臂下钻了进去。
她进门后,抬起头,愣住了——还有个人?
坐等的那人朝门偏过脸,江追脸上瞬间唰地惨白,大骇到目光闪烁,脑中的定时炸.弹提前引爆。
她听见那阵响亮的轰隆声。
江追迅速转身,急冲冲地就要逃走,却被挡在门口的章一牧钳起双臂,硬生生地推到影帝向准的面前坐下。
两人隔着一张精致的方桌。
她喘息不平,怔怔地低头看着原木桌面。
章一牧坐在她的外侧。
向准那双深邃的眼眸凝视着江追,微微颔首后才说:“你就是江追?”
江追知道避无可避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迎上了向准的注视。
“是,我是江追。”
向准叹了一口气,面色黯淡了几分,“东时跟我提过你。”
江追猛地睁大眼睛,接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他从来没和我说过!”
她声音陡然抬高了几度:“您从他生下就没有管过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他母亲生下他就走了,是亓老师夫妇养大他,你们压根没有机会见面,他怎么可能会见过你,明明我从来……”
“阿追,冷静一下,听向老师说完。”章一牧牵过她颤动不停的手,一指一指地拨开她的指尖,再任由她掐下去,掌心的肉都要被抠掉了。
“我确实不知道他的存在,直到他……出事前半个月。”向准面露悲戚,“那会儿我去了趟他的剧组,找李导当面谈下一部影片制作的安排,他主动找上了我,我才知道当年他母亲怀了他。”
“半个月前……”江追喃喃道,“他竟然……”
“说是相认,不如说是交流表演心得,东时是个天才型演员,仅仅是大学四年舞台话剧的经验,就已经自成一套方法经验,这很难得。”向准叹了口气,“我当年混了多少日子,才勉强能看透这些。”
“那您也是最年轻的双料影帝,二十七岁前就已经收割了国内外主流电影节的大奖。”江追苦笑道,她惶惶地摇头,“谁也追不上的。”
章一牧的眉心深蹙,“你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要替亓东时完成梦想?”
向准诧异片刻,轻轻敲了几下桌面,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沉声做了个极佳的归纳:“你当娄盛的经纪人,不过是为了让他完成东时的梦想,而这个梦想的初衷,是你以为东时生前最想超过我在演艺圈的成就?”
“不是我以为。”江追抿了抿唇,“他说过的,他从报考表演系开始,就是为了看自己能不能超过你的成绩。”她哽咽了,“他生来无父无母,父亲受千万人追捧,享受娱乐圈至高的荣耀,可却遥不可及,活在屏幕里、新闻里,他都不能向任何人说,那个影帝是他的生父。”
“是我对不起他,没有尽养育之责,也对不起亓老师一家人。”向准郑重道,“可我从来不会把他当作隐秘的污点,东时是我的骄傲,相认时我也征求过他的意见,要不要公开承认他的身份,他不仅不接受,反而更抗拒。”
江追垂目苦笑,“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想靠您的关系走红。”
“确实这是一方面原因。”向准平静地叙述,“但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打算继续从事表演这个行业,不想过多地曝光在传媒镜头下,他希望演完那部戏,还能继续潜心读书,他更想研究戏剧理论方向。”
江追蓦然抬起头,塌下的肩顿时挺了起来,但她的呼吸又停滞了半晌。
章一牧的手臂轻揽过她,试图用温热的怀抱给予她多些力量。
向准说:“他报表演系,成为演员,并非是为了想争口气,用实力证明他自己,而是确实对戏剧理论、文学感兴趣,表演实践是难得的辅助工具,也极少有人会以这种方式去深入戏剧的研究。最初他兴许有私心,想体验我曾经走过的路,毕竟这能成为我们父子俩唯一的交集,也正是因为这段经历,他才理解了我吧。我年轻时幼稚不堪,为了所谓的演艺梦想竟然与他母亲分手,他母亲尊重我,不哭不闹,甚至都没有选择将他的存在告诉我,只是不想我有一点心理负担。”
顿了几秒,向准的视线紧锁在江追素淡无神的脸上,又接着道:“他向我提起你,说你是他这段路里最美的风景。”
持续的沉默后,江追终于有了反应,她笑了笑,微微地仰头,避开了两个男人聚焦的视线。
她又低低地哼笑了几下,意味不明地问:“我都错了?全都错了……”
***
向准先一步离开,他的妻女定居加拿大,还要赶飞机回家,为小女儿庆祝生日。章一牧延误回国时间,只是亲自去温哥华接他回国,为这次短暂的交谈。
江追与章一牧静坐了许久,不问时间,直到他牵起她的手,才缓慢走出了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