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日,一大早,宫里头就打发了人来接,说是各宫娘娘挂念我病情,想早早的叙个旧,不然入宴之后人多了不好说话。我受宠若惊,连忙让人拿了衣裳来换,一应配饰齐齐挂上,不敢怠慢。
其实我与她们也没有许多话要说,她们也不见得对我有多喜欢,每回见面都将以前夸过的话又换种说法接着夸。最多的几句便是:“几日不见,和颐公主又标致了。”
“这可不是煦王府的小公主吗,如今已出落得如此亭亭啦!”
“小公主为何如此清减,可是府里的奴才们伺候不周,怠慢了,本宫新得了两只御贡人参一会叫人包好带了回去。”
她们只当我是个没了父亲,还不招母亲喜欢的可怜人,就应过得凄凄惨惨,可我偏活的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令她们很是不解。于是她们都觉得我是装出来的表面功夫,目的是为了不让人轻看了去。但凡有点兴趣打听打听也应知我煦王府的家业如何,虽说皇族中人私下产业都有限制,可今上对我煦王府格外开恩,长安的四条大街里,我们家的铺子便占了不少,更不消说其余各地。
众人皆说煦王府的和颐公主定是长安城里嫁妆最为丰厚的女儿家,也只有当今皇后娘娘所出,今上最疼爱的娴温公主能与其一较高低。
对于此类说法我很难苟同,若论生平最不喜之人,娴温排第二就没人敢抢第一。我俩的孽缘大约从刚出生时便撂下了。我俩出生仅隔了半日,母妃生我之时,不大顺利,父王将半个太医院的人都请了来。可谁曾想,煦王府这边还没生出来,东宫那边又叫唤起来,且两边情况都不好。煦王府及东宫便火急火燎各处找人抢稳婆大夫,传令的下人在街上遇见时差点闹将起来。闹了足有一天一夜,我先于前一日的夜里落了地,娴温则在后一日凌晨紧随而来。
于是我两的满月酒,周岁宴都撞了一处,今日在煦王府里喝了酒,明日便去东宫里头赴个宴。府上还曾收过某位大人送往东宫贺娴温周岁的贺礼,只因下人一时疏忽送错了地方。娴温曾在儿时于我抢一只长命锁时哭道:“不过比我早生了半日,为何事事都要抢我前头。”
我倒是不爱同她抢,只是我看上的东西她都喜欢,且必须占为己有,这我就不乐意了。让了两回也就是了,事事都要让,我可没这好脾气,因此在内学院时没少跟她争东西。只是后来我父王仙逝,她父皇继承大统,这日子可就不一样了。就算皇恩浩荡我与她阶品相同,可明眼人都能分清内外尊卑,她是君我是臣。以至于年少时在内学院也没几个朋友,她是皇后唯一的女儿,又甚得今上宠爱,谁敢顶风作案。
不过并非无人敢,据说真龙身上皆有逆鳞,泰王叔父的世子南宫君弦就是这么个反骨。幼时因爬树抓鸟均不如我,看我十分碍眼,可当我在内学院孤零零一人时,他却站在我这边。后来一次我们在栖霞阁喝酒喝多了,我曾问他:“当年在内学院旁人都对我避之不及时,为何你还带着我玩?”
他那时喝的有些多,大着舌头道:“爷就是看不惯你那怂样,处处赢爷的末将军成了别人的手下败将,只会让爷觉得更是丢脸。”
多年之后洞悉事实真相的我心情很是复杂。
入宫后,自然先去了皇后娘娘的未央宫,皇后娘娘保养得当,妆容精致,一派端庄地坐在主位上。我随众妃嫔皇女行完大礼后,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听她们姐姐妹妹,母后母妃地闲话家常,实在无聊便打量打量宫里的陈设。未央宫不愧为后宫之首,金窗玉槛,凤髓飘香,铺设陈具极尽奢华,就连地毯子也是号称一寸一金的云罗锦织的面。
我默默地将衣领拉了拉,我今儿个穿的里衣正是这布料制的,若是被人瞧见我用了毯子作衣穿,少不得又要被嘲笑一回。一时间竟想起了不知何处看过的一句诗“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身为这皇宫里的地板也是极有造化的,这世间许多人怕是一辈子也穿不得它这样的衣裳。
我正推敲着福缘厚薄,忽觉衣袖被人轻扯,一抬头瞧见满宫之人皆望向我,我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故作镇定地行了个常礼,皇后娘娘端婉道:“和颐大病初愈不必拘礼,快些坐下回话。”
我乖顺地坐了回去,晴桑在一旁轻轻道:“皇后娘娘询问公主病情。”
我不着声色地收拾出一个浅笑道:“劳皇后娘娘挂念,身子已然大好。”
话音刚落,坐在斜上方的美娇娥便笑道:“妹妹听说和颐姐姐是夜里出了事端才得了病症,姐姐可太不小心啦!”
说话的正是娴温,她底子好,又年轻,想来也是精心打扮了一回,在人堆里格外显眼,她从小就这样,长得极为好看。即便是她的庶出阿姊,在皇城内颇有芳名的安乐公主,坐在其身侧时也难争颜色。
我保持着不深不浅的微笑:“公主说的是,谢公主关怀。”
娴温将手里的暖炉转了转:“姐姐这样可就见外了,只是不知是何事端竟使姐姐病重至此?”
安乐面上带着虚假的担忧之色附和着:“正是呢,往日里和颐妹妹体健安康,如何冷不丁地就病倒了,可吓坏姐姐了。”
“唰唰唰”我几乎感觉到所有想要探知真相的目光,今日若不解释清楚,日后也就没有清楚的机会啦。
我作悔恨状道:“只因夜里无眠便想起先父曾为和颐做了只竹编的喜鹊,一时兴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