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在各家酒中多多少少都查出了浮香散,那些来醉风楼闹事的人虽说心里明白,但也有口难言。若他们矢口否认不是酒的问题,那就相当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因此他们都只得咬牙沉默。
凌叔思忖片刻后道:“既然那边肯告上府衙,显然是打点过的。七里香是卫府私下产业,衙门先前不知道,一旦着手查了必定知道。此事估计也就不了了之。”
我起身给凌叔倒了杯冷茶道:“无所谓,也没想一日之间便扳倒它,只要咱们自个洗清嫌疑便是了。”
凌叔接过茶笑道:“还是头一回见殿下亲自处理事务,快刀斩乱麻,很有王爷当年的手段。”
我自端了一杯,坐在他身侧笑道:“凌叔想做甩手掌柜许久了吧?正好借此将我说得天花乱坠,叫我一高兴,便将事情全盘接了。”
我故作严肃地摇头道:“那可不能,我是不会放人的。”
凌叔朗笑两声道:“属下只怕以后殿下嫌我老弱无用,找了新人替我。”自从我打算正经管事后,的确提拔了两个人,连带着桑晴都学会了看些小账本。
我知凌叔是有意玩笑,便配合道:“那凌总管,可要尽心办事,莫要被后浪拍上沙滩才好。”
凌叔踌躇满志地翘起二郎腿道:“日后如何不敢保证,但眼下还没有哪个人有做这后浪的资质。”
我忍俊不禁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
喝过茶后,忽然想起正事:“七里香嫌疑未洗这段时间,酒楼各处应当是不会再进他们的酒。如此一来,我们的玉露寒清就捡大便宜了。”玉露寒清是比七里香还要享誉盛名的美酒,但因价格实在昂贵令许多人望之却步。
凌叔道:“玉露寒清是咱们手里的大招牌,走的是高处不胜寒的路子。有些人喝这酒可不光图个滋味,还因一般人买不起,借此来凸显身份。此酒难做大,也不可折价。”
“咱们先前收的那个三酒坊,如今不是要出窖了吗?就对外宣称是酿玉露寒清的老师傅酿的新酒,如今正好又借名又借势。还能顺便再打一打玉露寒清的招牌,两相得益。”玉露寒清因实在太贵,故而只流传在小众贵圈里,在普通百姓中,知名度还是略显欠缺。
凌叔点头道:“这个想法倒是与我不谋而合。之前还愁七里香声名过大,对新酒有所阻碍,难以畅销,如今倒是天赐良机。”
我将空杯放回桌上道:“对方吃了亏,难免会反击,新酒又刚刚起步,定要十分小心,莫要被人钻了空子。特别是浮香散,要谨惕他们借计重施。”
凌叔看我打了个哈欠,于是道:“属下会注意的,殿下累了,先回屋歇息吧。有事明日再议。”
我点了点头,正欲离开。凌叔似想起了何事,将我喊住,又思虑片刻道:“翊王府传来消息说,明日来下聘。”
心头微微一沉,除此外再无涟漪,我自走自路道:“你看着办吧,嫁妆比聘礼多一倍便是。”
凌叔似乎还有话说,而我已出了水榭。
多情王爷和卑微婢女这跨越身份鸿沟的坎坷爱情,似在一夜间传遍大街小巷。再加上为人作伐而不知,险些做了替罪羊的煦王之女,和因一只荷包险陷囵圄的宠妃兰嫔。总之此事在郢湘城中,可谓是人尽皆知。
先前为翊王殿下神魂颠倒的千金姑娘们,一听自己的心上人爱上了一个卑若泥尘的下婢,一时间芳心暗碎病倒一片。因此非议菱月品行的言辞四起难平,闹得是满城风雨,愈演愈烈。
皇帝的意思是尽快结束这场闹剧,于是翊王府那边便赶紧地来下聘迎娶。说是迎娶,其实也不过是纳妾。妾室先进门本就打了方家的脸,翊王那边不可能不顾全,只能低调行事。但翊王另一方面又不想委屈了菱月,聘礼倒是极为丰厚,虽封的是良娣之位,行的却是侧室之礼。令一众看客十分唏嘘艳羡。不过大多数人都以为翊王这是在顾全煦王府的脸面。
唏嘘的看客在瞧见菱月出嫁的五里红妆,愈发唏嘘,大家都十分怀疑这是哪位王公大臣迎娶正室的阵仗。后来发现确实从煦王府抬出时,已经惊讶地无话可说。一方面啧啧称奇煦王府的财力,一方面为即将嫁女的方府捏汗。
方府虽为世家,但三代之内做的都是有名无利的清水官。若是堂堂主母正室的嫁妆还不及个良娣,那可真是白白叫人看了笑话。不过更多的人,都表示十分期待未来和颐公主的大嫁风光。
当听说皇帝欲赐婚和颐公主与洛安侯世子谢南殊时,看官们最大的议题便是:一方是家财万贯的皇宗贵胄,一方权势滔天的肱骨重臣,到底是谁便宜了谁。
出嫁当日,菱月穿着大红嫁衣,在悠悠阁门外楚楚动人地泪眼辞行。从前也曾幻想过菱月和桑晴出嫁时,会是个什么场景,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当下的心境。
我伸手扶起了她,替她理了理垂在两鬓的流苏道:“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日后好自为之吧。”街外的五里红妆足以表明我煦王府的态度,只望日后再有新人入府,也不敢明目张胆因她的出身而轻慢了她。当然日后她的处境如何,全赖她的夫君,我这点忙也算不上多有分量。毕竟煦王府今时不同往日。
她清眸一转,两泪珠子就滚了下来。我转身回了悠悠阁,由桑晴等侍女嬷嬷送她出府。
我颓自独卧躺椅上,听着窗外的阵阵蝉鸣,很是聒噪,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