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事
未开封的小坛上粘着新泥,正是林夫人刚刚从一棵老树下挖出来的药酒。
“我们将阿……秦姑娘私自收留下来,爷爷真的会生气吗?”林畔抱着两个小坛子走在前面,突然回头问道。
“这不是叫你拿酒先去哄哄他么?”林夫人看了眼跟在身边的秦知欢道,“这两日我不问你如何来到南屿的缘由,一来是瞧着你这小丫头懂事明理,相信你;二来也是我自己不愿多问外面的事情。一会儿见了谷老爷子就不同了,还请姑娘一定如实将情况告知。”
“夫人放心,我不曾做过什么亏心事,所有事情都会坦然相告的。这两日承蒙夫人照顾,感激不尽。”
尽管如此,擅自收留了外人的林氏母子到底还是有些心虚。
于是秦知欢眼看着林畔跨进了一家院子的大门,险些被那门槛绊个狗吃屎。好不容易将怀里两个小酒坛子护稳,便扯着嗓门喊道:“爷爷!爷爷我给您送酒来啦!”
还差点破了音。
“臭小子!准又是闯了什么祸才拿酒来巴结我!”然后还没进到内院便听到一把浑厚的嗓音吼了回来。
秦知欢脚步一顿。
“姑娘不用怕,老爷子跟畔儿说话从来就是如此。”林夫人拉着秦知欢进了屋。
“好啊!你们母子能耐了?悄无声息上岛个人,桥那边竟一点消息没报给我,人还叫你们藏了两天!”
林畔母子这两天对秦知欢的来历目的只字不问,只说叫她去跟“谷老爷子”解释。于是这位长辈在秦知欢心里早已想成统领着整座岛屿、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此刻得见,这位“大人物”,谷家最年迈的长辈谷央之,正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手捋着下巴上一簇白色胡须,眼睛打量着秦知欢,倒跟林畔那不正经的气质有些相似……只有中气十足的大嗓门透着些威慑。
“老爷子,这丫头……”林母正欲解释,便又被那嗓门打断了。
“林畔你个臭小子!是不是见着人家小姑娘生的白净漂亮就走不动路了!是不是你把人家坑蒙拐骗到自己家去的!”
林畔:“……”
将林畔骂过一通之后,老头子才换上一副正经面孔看向秦知欢。站起身来慢悠悠走到她面前,“丫头,你不是走桥进来的吧?”
“不是。”
“什么?”林畔母子皆是一惊。
“你们母子可真是…… 倘若有人从桥上硬闯,还能由得你们藏着人?那桥是老头子我亲自建的,守桥人是我亲自□□的,就凭这么一个小丫头……”
这位“大人物”正经起来的表情看着竟挺慈眉善目。秦知欢想,只是好像跟林畔一样,说话总爱东拉西扯……
“那个… 前辈。”
“嗯?” 正讲到建桥如何艰辛的谷央之突然被打断,有些不悦地看着秦知欢。
“那日我在外面的镇上,见街上有人为难一对母子,于是便上前相助,谁知那伙贼人便不休不倦地追了我一下午。后来天黑了,我也摸不清方向,无意间看到岸这边的灯火,便借着河……水中的石头过来了……”
秦知欢语气飞快,一口气讲了个大概,生怕再被打断扯到天南海北。
“你是说,你踩着那礁石便从岸那边过来了?这怎么可能!”林畔惊地跳了起来。
秦知欢并不知道什么礁石,那日雾大天又黑,她也是为了逃命慌不择路。
谷老爷子却正色道:“不可能!倘若借那礁石便能过岸,这天下只有那一种功夫做得到。只是那种步法早在几年前便…… 你这丫头,编出如此谎话来真是荒谬!”
“不知前辈说的是何种功夫?”
“叫做‘点水’!是原先江湖上清风一派的轻功密法。”说着又打量了一番秦知欢,厉声道:“难不成你这丫头和清风派有什么渊源么?”
“竟不知这世上还有人识得祖上传下的功法,小女失礼了。”秦知欢说着便向老爷子行了个大礼,而后道:“家父秦晏,正是原清风派掌门人。”
“秦晏那臭小子的丫头?”谷央之惊道。忽然伸手将秦知欢拉到了院子中央。“你!你那轻功,给我瞧瞧!”
秦知欢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父亲变成了这老头嘴里的“臭小子”,但看样子他们曾经是认识的。于是顺从地欢拔地而起,往上飘了三四丈,走了几个步法。
“点水诀……” 老人的眼睛竟忽然噙了泪水。“我一直以为清风派再无后人,原来……都是孽缘啊!”
秦知欢吓了一跳。这怎么又成孽缘了?
于是她落下来在谷央之面前站定,轻声问道:“前辈?您认识家父?”
“丫头,你爹娘走后的这些年,你一个人,是怎么过的?”
“家母去世前,留血书一封,让我投奔了姨母家里。”
“那为何又离开了?”
“姨母家里是金陵的大户人家,我自小跟着爹娘走江湖,突然被束在那么个富丽堂皇的屋子里,学着堂姐做大家闺秀的风范,实在做得不大好。”秦知欢语气平平淡淡,很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我便想,即使爹娘不在了,我到底也是个江湖儿女,何况心下也没什么太大的牵挂,倒不如自在点…… 在外飘荡的日子虽然苦些,对我来说到底也好过寄人篱下了。”
在一旁难得安静的林畔,听了这一番话忽然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被重重的击中了。
这个面色一直平平淡淡,看起来如同一杯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