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世家膳房以精美丰富著称,只是月前燕老国公品鉴《杜工部集》,在《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中感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时凝眉喟叹,燕潆焘路遇,自然进言用度从简,故而早膳不过四菜一汤而已。
燕潆焘与如意进门之时,恰见吉祥正上一道清炖蟹粉狮子头,燕潆焘自然按照往日习惯,并未过多在意侍奉在燕老夫人身后的燕宁漪。燕潆焘行过礼便将蜜渍杨梅放了燕老夫人身侧的小翘几上,执了青花加白暗八仙碗添了小半碗粟米百合红枣羹,掺了蜜渍杨梅打羹汤里调出了透亮的蜜色,才奉到燕老夫人手边:“祖母今日走的匆忙些,正逢是如意姐姐提醒,软软就将蜜饯带过来了,祖母可莫怪软软来的慢些啊。”
“哼,古灵精怪的软丫头。”燕老夫人笑的眉眼弯弯,指尖在身旁的椅子上一扣,“过来坐着吧,宁漪也坐下一起吃吧。”
“是,谢过祖母。”燕潆焘谢过燕老夫人便入座,眼见燕宁漪似乎对自个儿身前的那道山珍刺龙芽有些偏爱,只是轻柔至极的一笑。
侍奉完祖母用餐,燕潆焘借口稍歇,命清浅连忙去唤了燕云岚和燕曼珊一道,这厢簇拥着燕老夫人热热闹闹的出门,往皇觉寺行去。
印着海棠花马车悠然的皇觉寺行去,燕潆焘捧着一本《楚辞》看的兴致正浓,就看到清浅和疏影先后进了马车。疏影手里还捧着一个荷叶形珐琅食盒,燕潆焘只看了一眼便笑了。
“看这个食盒形制是延寿居的物件儿,怎么反倒你拐了来,当心如意拿住你这个泼皮。”书页未合,燕潆焘尚未吩咐,清浅就倒了茶,是六安瓜片。轻抿浅啜,还是调侃,“云岚和曼珊那里可是打点妥当了?曼珊尚小,可在途中千万莫闹了。”
“姑娘放心,四小姐和五小姐那边早已打点妥当,您素来挂心妹妹们,奴婢们都是知道的。”疏影将食盒层层打开,清一色的掐丝粉瓷碟,奶油松瓤卷酥、牛乳菱粉香糕糕一共七八种,还并了一道木樨香露,疏影一边将膳食摆妥,还一边回话,手上嘴上都是麻利,“姑娘本已经猜到了还要说嘴调笑奴婢,如意姐姐眼看着,谁敢打延寿居里物件儿的主意,这是老祖宗做主赏您的,说是早膳略微吃的腻味了些,用些小食也好缓一缓。”
清浅一边挂起马车上的软烟罗窗帘,只留下鲛纱镂百合的帘儿,回身笑了:“姑娘应当是早就猜到三姑娘会早起去服侍老夫人,可这原本是姑娘日常做的事情,所以未提了蜜饯的事儿只能算是三姑娘一时摸不着边际。奴婢只是不懂,姑娘怎么就知道老祖宗今日要穿什么样的衣衫,才刚好凑这个趣儿呢?”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说的可不光是春景一时新意,百花齐放的盛景,更是故事里的故事,如同今日一般的。”燕潆焘拈一枚奶油松瓤卷酥,这是她从小便喜欢的点心,牙牙学语之时就长在老夫人膝下,总归是与其他姐妹不同的。
“姑娘说的玄妙,是诗书的意境,奴婢是真的不明白。”清浅疑惑的挽着窗帘的流苏。
“你真笨。”疏影白了清浅一眼,自顾自的絮叨起来,“老祖宗穿什么是如何能猜的,延寿居的人一贯口风最紧,即便是无伤大雅的小把戏想换老祖宗开心,吉祥如意那也是一丝话音都不肯露的。咱们姑娘啊,不过就是穿的素雅一些,原本老夫人自然是不会觉得什么,可巧见到三姑娘的装扮,才觉出了咱们姑娘的沉稳。何况四小姐和五小姐都是豆青、莲青这样的颜色,可不就显得三姑娘的胭脂色更出挑了些?”
“哎呀,就你最了解姑娘,疏影姐姐最了不起了。”清浅恍然大悟的出声,“难怪昨日姑娘花园赏景的时候提了一句胭脂最衬肤色,原来是这个意思。三姑娘自从回来就整日里跟我们姑娘别苗头,自然是卯足了劲儿想要压咱们姑娘一头了。”
“就你话多。”疏影斥了清浅一句,等看到燕潆焘再拿起《楚辞》的时候,两人默契的放低了声音。
燕潆焘看着书上那句“东流不溢,孰知其故?”一时有些恍然。
燕家百年世家,历经三朝,如今的燕家家主燕晋虢受封忠国公。燕家一门三子,长子燕承桓当年连中三元,自翰林院一路升迁,两年前方晋了通政使。燕承桓及冠之年方才娶亲,迎娶谢家长女谢淑慎,夫妻举案齐眉,膝下三子一女,皆是谢氏所出;二子燕承略科举夺得探花郎,初任督察院监察御史,如今已经是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燕承略娶得是左都御使齐家的女儿,共一子两女,其子虽是庶出,亦养在齐氏膝下;三子燕承堂却是弃文从武,一路自京畿卫的大头兵摸爬滚打,如今身居从四品的宣武将军,燕承堂娶的是琅琊王氏的女儿,膝下一子乃王氏嫡出,三女虽是庶出,也是养在王氏膝下。
而燕宁漪,正是燕潆焘的二叔燕承略的女儿。燕宁漪幼时体弱,八字与燕老夫人有妨,故而寄养在江南燕氏一族的旁支处,去年腊月才接回京城,也不知是否是寄养旁支的缘故,燕宁漪总是喜欢和燕潆焘别苗头,燕潆焘虽然惯来好脾气,也总不是处处避让的人,这才有了早上的一幕。
其实,燕潆焘受宠这事儿,在燕家已经是人尽皆知,且不说燕潆焘是这一辈燕家第一个的嫡出女儿,便是自小养在延寿居,也是别人求不到。燕家这一辈的男子皆冠潆字为辈,女儿之中独独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