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岩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地捉住她的小手紧攥在手心,说话时竟然有几分紧张,“我只比你早几个小时知道。伯父来美国前,让我好好照顾你,他的语气有些不寻常,可我没想到他来美国是做肝脏切除手术。昨天,你说联系不到他,我不放心,偷偷给穆助理打了电话,他才告诉我实情。”
他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井一的眼睫眨了眨,垂眸不语。
“程先生说得没错,我想董事长肯定不愿您担心,拜托他暂时不要告诉您。可没想到,医院这么快下了病危通知书,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您开口,就托程先生带您过来了。”
井一木然地看着对面的墙壁,漆黑的眼眸大而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岩暗叹了口气,晃了晃她的小手,“我们跟穆助理见一见医生,好不好?”
“走吧。”井一拨开他的手,揉了揉脸,对穆远山道。
程岩尴尬地抿了抿唇,撑着腿站起身,跟了上去。
医生比穆远山讲得客观直白许多:手术时间间隔太短,老夏年龄大,心血管也有问题,加之,这次手术切除的面积大,他的身体损耗严重,如果继续昏迷下去,很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我爸爸一定会醒过来的。”她像是被人刺痛了神经,红着眼睛,情绪激烈。
类似的情景在医院里无时无刻不在上演,医生早已习惯,等她情绪稳定些,继续道,“夏董事长病情发现的早,两次手术,就技术层面而言,很成功,病变部分已经全部切除。虽然对病人的身体机能是很大的损耗,但是,从根源上避免了癌细胞扩散。”
“我爸在重症监护室,现在说手术成功,是不是太讽刺了?”
“任何手术都有风险,夏董事长不愿接受保守治疗,我们完全尊重病人的意见。”
什么狗屁尊重,井一心头火大,终于明白为什么影视剧里病人家属会情绪失控,不是苛责医生的技术水平,而是无法接受他们漠然的态度。
亲人躺在病床上生死一线,可他们却冰冷得像机器人。
“请问,依照病人现在的情况,医院方面有什么诊疗方案?”程岩抢在她之前开口,避免她和医生发生口角,“我们家属可以做些什么?”
“技术层面上,医院能做的都做了。能否醒来,主要看夏董事长的意志力。”他是夏明博的主治医师,三年来,大小手术、跟踪治疗,他们是最亲密的战友,面对他最疼爱的独女,多了几分包容,“如果可以醒来,这个关卡就算迈过去了。只要他后期配合治疗,护理得当的话,可以正常地生活,接送外孙上下学,是没问题的。后续的治疗,也会让他很辛苦。家人的支持和陪伴,很重要。”
史密斯对自己的诊疗方案很有自信,井一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咬了咬唇,向他道歉,“对不起,我刚才情绪不好。”
史密斯无谓地耸耸肩,“没关系,夏董事长经常提到你,你没砸了这里,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井一尴尬地红了脸,护士进来找他,他们三人便出去了。
“穆助理,麻烦你帮程先生订一张回国的机票,他明天就走。”
“穆助理这些天辛苦了,订机票这种小事就不要麻烦他了。”
穆远山面露难色,大小姐和眼前这位的事,他多少知道些,眼下两人明显在闹脾气,他夹在中间,很是尴尬,“这是酒店的房卡,你们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先过去休息一下,程先生回国的事,等休息好了再商量也不迟。”
井一想到这段时间他一个人忙里忙外,不好再僵持,接了房卡。道,“我不累,你守了这些天,该回酒店好好休息休息了。我去看看爸爸。”
夏明博在icu躺着,他们全守在这儿意义也不大,穆远山没有推辞,带他们换了杀菌服,等他们进了病房,便拖着他们的行李回酒店了。
病来如山倒,隔着门窗看得不真切,近距离看,病床上的人面色消瘦蜡黄,原本厚实的大手,如今针眼密布、筋骨微露,井一肿胀的双眼涩了一下,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庞滴落。
程岩取了桌上的茶杯,倒了杯温水给她。
床上的人双唇干燥、微微泛白,井一抹掉颊边的泪水,默然地接过水杯,拿棉签蘸了水,给父亲擦拭润唇。
icu病房里不允许他们逗留太久,时间一到,医护人员就催他们出去了。
病房的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井一揉了揉肿胀的双眼,低头看脚尖,“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可以,公司那么忙,你不用留在这陪我了。”
“公司的事,我跟张凡交代过了,她会处理好一切。”
井一默默垂首,许久,才低声开口,声音细弱蚊蝇,“你不用同情我……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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