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的椅子往边上拉了拉,招呼他坐过来:“如果真像您期待的那样,我肯定第一个通知您。”城堡的侍从很有效率的端着盛有面包和食盐的盘子上前,还周到的拿来干净杯子添满香醇的麦芽酒。身为连襟的黑森伯爵熟稔的拉着老公爵的胳膊把他按在我俩中间新加的椅子上,转身又吩咐厨房再烤只鸡。
“这一路连个敌人的影子都没看着,刚进入图林根就听到处传着奈梅亨公爵的赫赫武功,果然连个骨头渣都没给我剩下!”汉诺威公爵解下腰间的佩剑丢给侍从,也不管手掌干不干净。胡乱往罩衫上抹了两把便抓过盘子里烤鸡仅剩的胸脯大口啃着,油渍沾得他胡子脸上到处都是,嘴里还发出各种不雅的咀嚼声,实在倒人胃口,“既然没得仗打,那我就拿它撒气吧。”
我用桌边的方巾认真擦着切肉的匕首。锋利的刀刃闪着点点寒光,这漂亮的物件前几天刚刚取走一个人的性命,现在又拿来充当吃饭的餐具。也不知道自己是真讲究还是装讲究,“怎么会没仗打呢?叛军首恶卢森堡伯爵还好好地躲在城堡里浪费粮食呢,等着英勇的公爵大人您去建立这不世之功。”我对着亮光仔细观察匕首表面打制留下的细微纹理,然后满意的把它插回挂在腰带上的皮套里。“慢慢吃,咱们有的是时间,陛下那边的捷报尚未传来,咱们先干掉了罪首岂不是抢功?”
汉诺威公爵捏着手指从嘴里拽出丝塞牙的鸡肉,灌了口麦芽酒舒服的打着饱嗝,懒洋洋的问道:“叛军里最能打的就是洛林骑士,我早就做好了苦战的准备。日夜兼程生怕您无法阻止他们的攻势,没想到前脚刚踏入战区后脚便传来敌人全军覆没的消息,还是我太低估奈梅亨的实力了,最主要是太低估您,就是说嘛,睿智的‘卑劣者’怎么可能没办法对付那个狂妄的迪特里希,说到这,上帝造物真是不公平,竟然把所有的智慧全塞到宠儿的脑瓜里……”
我们三个相视大笑,老公爵不愧是个混了半辈子的人精,轻而易举搞活了我和黑森伯爵相敬如宾好几天的古怪气氛,笑声中侍从又陆续端上新烤的鸡肉和腌制的黑鱼,大家推杯换盏的吃了不少,最终愉快的结束了绵延大半天的宴会。穿过大厅里混乱躺着的醉酒骑士和贵族,角落里几只城堡豢养的猎犬低头专注的舔舐恶心的呕吐物和随手乱丢的骨头,我强忍住胃里一阵阵上返的痉挛,靠着科勒的肩膀回到自己的房间,宴会上心照不宣的没人提起下一步作战计划,黑森伯爵也知道此等机密不是自己有资格知晓的,索性众人嘻嘻哈哈玩个宾主尽欢。
夜半三更,房间外果然响起轻轻地敲门声,我猛地睁开眼睛,空气中弥漫的宿醉味道瞬间充满鼻腔,害得自己差点又吐出来,这种中世纪的低度酒我从来就没醉过,想不到还有喝断片的时候,“肯定是工业酒精勾兑的,否则哥的千杯不倒怎么可能马失前蹄……”我揉着昏昏涨涨的后脑,随便披了件外套坐起来,借着蜡烛的微光正好看到汉诺威公爵红光满面的顺着门缝“滑”进来。
我讥诮的盯着老公爵因为酒后亢奋而被撑开的一条条皱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他说:“夜闯私人房间可不是件体面的事情,我的大人,万一被人看到还以为咱俩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别卖关子了,兰迪。”汉诺威公爵走到窗边观察城墙上打瞌睡的卫兵,万籁俱寂的夜晚只有捉老鼠的花猫还在瞪着眼睛,“黑森伯爵是陛下的死忠,搞不好咱们今天的谈话内容明天就会摆在皇帝的桌子上,我可不信你火急火燎的打败洛林人却有闲心等待东面的战果,你骗得了白天那帮傻瓜可瞒不过老头子锐利的眼睛,要知道当年我的绰号可是响当当的‘猫头鹰’!”
我把床头的烛台放在桌子上,微弱的火苗颤抖着似乎随时会熄灭,正适合保守另个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