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羽垂下头,视线落在灰白的石阶上,他虽然不太出门,但一些话他还是听到过的,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为什么别人会说他是怪兽,还吃人?
他还太小了,分不清无心的善恶,也没有充耳不闻的洒脱,只能自己难过。
常伯不会安慰人,只一味劝他再多吃点水果,还要不要别的什么点心,冷不冷热不热……随后就送他回房间洗漱睡觉。
晏羽洗了澡,躺在床上睡不着,又爬起来。
秾春时节,供暖已经停了,夜里有些清冷,他知道生了病会影响比赛,随手抓了件毛衣套在睡衣外面。
他搬了椅子趴在窗台上盯着那条柏油小路发呆,夜深了,路上没什么人,路灯在漆黑路面打出一层暖黄的光,好像月光流淌出的长河。
远处房舍透出疏落的灯光,那些屋子里的人,也像他们家这样过活吗?那些放学经过这里的孩子,是不是已经酣然入梦?
晏羽见过别的孩子被父母带着从楼下经过,他们不坐漂亮的汽车,也没穿华丽的衣服,就那样一左一右地牵着小孩的手慢慢走,那些小孩扯着父母的胳膊荡秋千,仰头放肆地笑着,笑声穿过树梢,一路冲上云霄,比他弹奏的任何一曲乐章都要动听。
而他的爸爸和妈妈都很忙,经常不在家,母亲见他的时候大多在过问功课,父亲好一点,极少的休闲时间会陪他说说话,下下棋,还有一两次带他出去吃饭。
可那样的时光毕竟太少了,他还想要更多,最好像走廊里那幅画像一样,三个人时时刻刻都依偎在一起。
如果他也像其他小孩那样出去上学,说不定会好一点,起码别人会看清他只是个普通的男孩,不是会吃人的怪兽。
窗外洋槐的枝叶无风而动,牵住了晏羽的视线,一个灵活的身影狸猫一样蹿上了临窗那棵略粗的树干,吭哧吭哧手脚并用向上爬。
晏羽浑身的汗毛登时都警戒地竖起来,有贼?知道他父母今晚不在家,所以想趁火打劫?
他后退几步到床边,探手摸出一支高尔夫球杆握在手里。
作为有钱人家的小孩,晏羽从小是接受过危险教育的,比如怎样防范和减轻诱拐、暴力、抢劫、绑架对自己的伤害。
比如现在,他房间的窗户紧紧关着,那贼除非暴力破窗,否则是进不来的。
暴力破窗的话,树冠足以支撑体重的主干距离窗户这种距离,对方没拿工具根本做不到。
而且,他好像也没什么同伙儿。
所以,这是个缺心眼儿的笨贼?
晏羽打开了房门,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万一那人真能进入他的房间,不被他冷不防的一球杆拍出去,他还可以第一时间锁上门跑去楼下求救。
司机和保姆今晚都没在,一楼只有常伯自己,他老了,自己应该保护他。
八岁的小晏羽胸中升腾起莫名的责任感,仿佛自己突然就可以顶天立地了一般。
月色下,笨贼的身影渐渐吃力,洋槐树除了一支主干,其他枝杈都不太容易借力,细密的树叶不仅遮挡视线还给攀爬增加了不少阻滞。
易乘风抬手勾住一根树杈,双脚依靠摩擦力蹬在树干上,稍微停下喘了几口气。
他当然不是贼,他是趁着月圆之夜特意跑来捉妖怪的!
大家都说晏家那位小少爷到了晚上会变成吃人怪兽,易乘风从小听着他奶给他讲各种鬼神故事,干听,从来没真的见过,机会难得,必须要亲眼见证一下。
能淘出圈儿的小孩儿,脑回路多少都有点儿异于常人。
可惜同谋的那几个小伙伴儿实在太怂蛋了,明明提前好几天就约好一起来,晚上临出发只凑齐了三个人,其中两个还在最后关头丢下他先跑了!
光杆儿司令易乘风赌气地咬了咬后槽牙,他是侠之大者,才不干那种临阵脱逃的糗事,传出去还怎么在玻璃厂混了。
呼哧呼哧,捉妖小分队队长只身犯险,攀着树枝一点点接近三楼,呼哧呼哧,脚板发软,手掌磨得赤红,终于登临高峰。
小妖怪的房间黑着灯,窗帘半掩,连外头的月光也洒不进去,果然妖气深重!
易乘风揽着树干蹲在一根略粗的树杈上,像只值夜的猫头鹰,可惜他没有猫头鹰的视力,蹲了一阵两腿发麻,嗖嗖的小风无情刮过,还挺凉。
一窗之隔,晏羽握着球杆的手心渗出细汗,他躲在窗帘后面等待时机,缓慢地调整呼吸准备好制胜一击。
时钟的秒针一圈一圈无声滑过,他有点儿替窗外那个笨贼着急,腿脚这么不利索,一棵树恨不得爬半天,哪儿来的勇气入室盗窃?
晏羽毕竟年纪小,耐性有限,守了约莫十分钟,没忍住把窗帘欠了条缝隙偷偷往外看。
那个笨贼居然蹲在树杈上抹鼻涕?
而且,那并不是一个成年人的身量,比他高一些,但也高得有限,还不如躲在树后面抽烟那些学生大只。
晏羽心中的警戒从红色降为黄色,继而变成槐树叶一样的绿。
窗外那个小哥哥,该不是迷路了吧?
歌里唱的迷路,都是路灯下的小妹妹,从来没有大树上的小哥哥啊。
或者,流浪儿?上树过夜是怕狗咬?
晏羽的小脑袋里瞬间代入了好多个童话故事,开始有点同情对方。
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先将手里的球杆倚墙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