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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明山庄傍山而建,景色优美,有如世外桃源般清幽静谧,春景尤胜,是莲城数一数二的高端安养机构。
接待大厅里,阳光透过玻璃幕墙大泼照进来,带着不同于灯光照明的温暖和生机,将邻窗的一排阔叶绿植晃得鲜翠欲滴。
晏羽从易乘风手里接过粥桶,“你去咖啡厅等我吧,或者随便到山上转转,出来我给你打电话。”
他转身婉拒了工作人员的帮助,独自推着轮椅向电梯间划去。
602房间,庄美婵正伏在窗边的书桌上读一本英文插画,书页的色彩鲜艳浓烈,她似乎看得很投入。
“妈妈——”晏羽推开门,轻轻叫了她一声。
庄美婵转过头,露出一个近乎天真的甜美笑容,逆光在她面庞打上了一层暗影,令她看起来恍惚不似一个半百的妇人,倒像一位烂漫的少女。
她摆手示意晏羽过去,晏羽就乖乖坐到她旁边,将粥桶放在小桌上。
“很久很久以前,在浩瀚的大海深处,住着一位美丽的公主……”
庄美婵的声音清澈而柔和,修剪整洁的指尖缓缓翻过书页,耐心给晏羽讲述书上的童话故事。
每每讲到关键处,她会稍微停下来侧头看晏羽一眼,像是在留意他的反应,然后继续认真讲下去。
晏羽很仔细地听着,渐渐放松身体枕着手臂趴在桌上,侧头看着阳光里絮絮讲故事的母亲。
素颜的庄美婵皮肤仍然白皙,即便带着岁月蚀刻的细纹也难掩她天生的美丽,阳光为她镀上了一层轻薄温柔的微芒,卷曲的长发拢在耳畔,唇角弯起柔和的弧度……这和晏羽无数次幻想中的母亲简直不差分毫。
他曾经多么渴望妈妈能够像今天这样陪在他身边,柔声细语地给他讲一个睡前故事,再给他一个拥抱,那便是他不用睡着就可以得到的一个美梦。
“天亮了,人们再没有找到小美人鱼,只看到无尽的海面上漂浮着一层雪白的泡沫……”
庄美婵的视线飘向窗外,落在无迹可寻的啾啾鸟鸣之处,许久,她像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情,笑了一下,转头看向晏羽,那笑容依然停留在脸上。
晏羽坐直身体,“妈妈,你想我了吗?”
庄美婵细细看了他好一会儿,抬手拢了下晏羽鬓角的碎发,“你工作很忙的我知道,不用每天都来陪我……昨天你带来的桂花糕我还没吃完呢。”
她随手打开桌边的一个铁皮盒子,里面的两块桂花糕已经脱水缩瘪,长出小块的霉斑。
晏羽扭开粥桶,盛出一碗温热的鱼茸粥,“你爱吃的,趁热尝尝。”
庄美婵提起勺子刮了最上面一层带着米浆的粥,凑在唇边吹了吹,抬手送到晏羽嘴边,看着他吃下去,这才开始自己吃粥。
她散着梳通的长发,久不打理的发丝有些微微泛黄干枯,在阳光下闪出细碎的光。
“慢慢吃,喜欢的话明天还给你带。”晏羽抬手顺了顺母亲瘦削的脊背。庄美婵抿着嘴吃粥,笑着看过来,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拒绝儿子的亲近。
庄美婵已经在这家疗养院住了大半年时间,自从情人节那次不欢而散,晏羽从没有主动联络过母亲,直到有天江裕仁通知他庄美婵因酗酒突发脑出血被送进医院抢救。
晏羽在医院守了他妈三天三夜,曾经他以为的死心了断脆弱不堪一击。
所幸庄美婵转醒过来,且没留下什么肢体上的创伤,只是彻底忘了从前的人和事,像是活进了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世界里。
江裕仁请了许多医生给她医治都没有什么效果,她并不喜欢或厌恶任何人,就像个未涉世事的小女孩儿一般,每天规律重复着同样的事情,一本喜欢的书会反复看很多遍,化在空气里一般的安静无害。
大抵是血缘的关系,庄美婵唯一愿意亲近的人就是晏羽,此外几乎不同任何人讲话。她对时间的概念也变得模糊,即便晏羽每两个星期去看她一次,对她来说上一次见面也不过只是昨天而已。
除了之前的某次见到易乘风和晏羽相携出现她表现出较大的情绪波动之外,几乎时时刻刻都是平和愉快的,仿佛她这一生的戾气已经发泄殆尽,从此进入无悲无喜的佛系境界。
她终于变成晏羽想象中的妈妈的模样,却再也不是从前的庄美婵。
晏羽趁她喝粥的时候,偷偷换掉了点心盒子里的桂花糕,每次放四块进去,她只吃掉两块,剩下的两块会一直留着。
“天气好了,你记得多出去走走。”
庄美婵闻言,指了指窗台上的一小**雏菊,意思是这些花就是她从山坡上采回来的,盛雏菊的**子还是之前晏羽给她带冰糖荔枝的玻璃罐子。
“你也是,总呆在办公室里忙会缺钙,要多去晒晒太阳。”
晏羽猜想这是小护士劝她出去的话,还是高兴地答应下来,“好。”
庄美婵低头看了看他的轮椅,轻轻在他腿上碰了碰,“疼不疼?你这样很不方便吧,什么时候能好?”她露出担忧的神情,看着儿子的目光有些无措。
“快了,很快就会好,你不用担心。”
庄美婵很轻易被谎言安抚了,长舒一口气,“等你好了,我们去打高尔夫吧,我还远远看着你就行。”
高尔夫?晏羽没忍住顺口问了一句,“你记得跟我一起打过高尔夫吗?当时还有其他人吗?”
庄美婵似乎没听懂他的问题,或者已经忘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