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结束,就是农闲时节了。
大家累了一个秋,终于不用那么劳碌了。
赵仁虎想吃菜。老年人的养生方式,要荤素搭配均匀,样样俱全。他要吃菜,就必须自己种。而种菜,就得有肥料。他没有喂猪,只得一只鸡,每天的产生的肥料有限。
他自己倒是个好造肥料机,可是,没有那容器装。
赵仁虎看中了自留地上长的一棵柏树,他想砍了,自己造一只桶。
木桶容易做,但他手里没有做木匠的基本工具。
赵仁虎决定去街上碰碰运气。
他的小石磨可以用了。干麦子一把一把添进磨眼儿,出来的就是灰扑扑的粉面。小簸箕颠簸出麦麸,得到的就是白花花的面粉,城里人所称的富强粉了。
赵仁虎哪舍得光吃面粉不吃麦麸,一起加水和了,摔打成面条,滚水下锅,加点菜,不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油盐调味,香得了不得了。
赵仁虎呼呼吃面,烫得眼泪都飚了出来。筋道带着股土腥气的面,他多少年没吃过了。到了他四五十岁,农人也不种麦子了,吃的都是加了若干添加剂的面,一点都没有原汁原味的感觉了。
他决定这辈子年年都要自己种麦子,吃自家做的面。
既然要赶场,就不能空手而去。光为了花钱走空去赶场,太不经济。怎么生钱,而不是怎么花钱,才是生活的硬道理。
赵仁虎看了看装麦子的袋子,这段时间再省着吃,也快见底了。才多少时间,他就把村上分的一年的麦子口粮吃光了。要是赵老头知道,肯定得再一次庆幸早点分了家。
赵仁虎干脆将余下的麦子全都磨成粉,装进唯一一只麻布口袋里,随意搭到背篓里,上街赶场。
他先去市集逛了一圈,尽量买了一些高粱黄豆绿豆红豆之类的粗粮。粗粮在这个年代不值钱,一斤细粮能换三斤粗粮。
顺便留意那些买鸡蛋穿得体体面面的老太太,这种人家才吃得起富强粉。
赵仁虎盯准了,凑上去,轻轻问,“老人家,要不要富强粉呀。”
老人家果然道:“要!你跟我来。”
米面是供销社专营,私下交易得悄悄的。
两人找到个隐蔽的角落,正要说话,后来竟还跟了个不认识的老头儿。两人就朝老头儿看。
老头儿笑,“我听到有富强粉。能不能给我一斤?我儿媳妇生了孩子,想吃面。”
老太太不太高兴,“是我先到的!”她家的粮票早用完了,就想买点富强粉增加营养。
“匀我一点点一斤就可以啦。我的钱只够买一斤啦。”
赵仁虎打开袋子。老太太伸手沾了一点儿面粉看了看,“没去麸皮?”
“去了麸皮价格就贵了。”赵仁虎道:“我没有秤。你老手试一试,应该是六斤只多不少了。”
老太太拎了拎袋子,“嗯。差不多。这些我全要了。”
老头儿巴巴地吧道,“老姐姐,匀我一斤吧。”
赵仁虎收了钱,将面粉倒给老太太,至于她是否要给老头儿面粉,他管不着啦。
赵仁虎嘿嘿乐,六斤麦子换二十多斤豆子,值!现在供应粮成人每天六两,这些能吃一个月了。可惜不多,要不然,有多少买多少。钱挣来就是吃的。吃不饱,就长不了高个儿,媳妇就不要他了。
解决了粮食,再满大街找铁匠,路过供销社,进去和店员照一面。递上一斤豆子,说自家产的,不花钱。
有了几次买卖,两人有了点交情。
店员李四低声笑道:“得了多少?”
“一半多。”
“你小子,胆量!”说着,左右看了看,后头一溜人排队买东西。冲赵仁虎递了眼色,“待会再来。”
赵仁虎心头砰砰一跳,立转身出去了。
排队的人心里才平衡了。原来不是来买东西的。
有些事情着重的是时候,赵仁虎不着急,从供销社出来,径直到老铁匠处碰碰运气。
差不多已经到了十年末期,管制松泛些,铁制品也渐渐开始流通起来。
沉寂了数年的老铁匠英雄有了用武之地,最近的生意很火,家家户户都离不开铁,一感觉可以买铁制品,农人皆闻风而动。炊具、农具,和农人最息息相关,谁都少不了。
好不容易轮到赵仁虎,“师傅,刨刀、凿刀、锯片要一套,中号手锤一个,錾子中号的四根、小号的二根,钢钎一根。一共多少钱。”
这可是一笔大买卖!老师傅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不便宜。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先交定钱。十天之后来拿。”
“三天行不行?先把前面三样做出来。后面的我再来取。”
“行!”
赵仁虎爽快地交了定钱。一个人上街四处溜达了一圈,没看到什么好路子,顺脚便去了一家老夫妻家里。
“老板,下碗面,我要肉臊子。再拿俩肉包子。”
“好咧!”
赵仁虎无事,不着急吃面,慢腾腾地打量四周。
正堂一个细瘦的小姑娘端端正正坐着,嘴里吃着一个甜糕。她一边吃,一边往门外看。
赵仁虎看了一眼没在意,蓦地,他定晴看去,看着像,也看着不像。
门外一中年男人溜达着走进来,一边笑,嘴里一边说,“幺儿,等久了吧。爸爸来啦!”
赵仁虎惊得摔了筷子,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