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探视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
我很难想象一个人能够把一场犯罪说得像讲鬼故事一样。
有些地方还有诗意的修饰和抒情。
看着对面这个烧得像青蛙一样的男人。
我的心有些痛。
关于任哲的鉴定一直没有定论。
他平和、安静、礼貌,举止中还透着些优雅。
看不到一丝暴徒的影子。
但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三年间,他纵火烧死了嘉龙国际13名女子并将其中一名叫李毓秀的女孩藏尸,而后又相继杀害了其老板夫妇、社会无业人员和站街失足女青年。
手段都异常残忍,同时伴有严重的虐尸行为。
当然,这些都是他自己说的。
犯罪经过叙述比较详细。
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动机都很成熟。
但问题在于——这些都是假的。
丽声嘉年华确实烧死过人,但是12个。
并没有一个叫作秀秀的女孩。
那片废墟确实发生过三宗凶杀案,手段凶残。
但前两宗并不是已经跑路的老板夫妇。
至于社会无业人员和站街失足女青年——也只是两个失踪人员。
在任哲所说的那间地下室的暗室里。
警察一无所获。
蒙尘的房间空空如也,墙壁和房梁上结满了蛛网。
没有女尸,没有钞票,也没有血迹。
只有蒙灰的空气,一些爬虫的尸体和一只肥硕的死老鼠。
鉴于他在叙述中有提及,警方还专门解剖了老鼠的尸体。
除了灭鼠强的残留,并没有什么发现。
所以,初步判断是,他患有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不论是创伤性再体验,还是激惹后狂暴,都与sd的症状比较相符。
他经历了大火重创,又经常从案发地点经过,很可能目击了全部凶案现场。
所以他将自己代入了进去。
也就是说,他所谓的杀人,很可能都是自己的臆想。
也许他只是一只替罪羊。
也或者——不是。
因为他所说的三个人,老板夫妇确已失踪。
诡异的是那个女孩李毓秀。
她是一年半前失踪的,在另外一个地方。
且失踪前一年半,她也从未离开过那个地方,证据充分。
对于这个结果任哲显然比我更吃惊。
我看得出他不是装的。
我把那个李毓秀的照片拿给他看。
他看着照片怔怔地发呆。
“是她吗?”我问。
他不说话,眼睛里复杂的神情告诉我,他所说的李毓秀就是这一个。
但那个李毓秀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认识任哲。
问题很简单,事情却很复杂。
任哲是自首的。
鉴于案情重大,所以他被暂时羁押在看守所。
我有充足的时间去看他,和他聊天。
起初他像是怕我,排斥我、躲避我。
在去过几次之后,他不再躲了。
恢复了他原有的平静,但我们依然无法交流。
直到他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认为这些人该死吗?”
我显然无法正面回答。
“那么你认为呢?”我反问。
“你不该问出这样的问题,以你的智慧。”他讥讽我。
确实,不论真相如何,如果他对这些人还保留哪怕一分善意,他就不会想要或者真的杀死他们。
“每个人”,我说:“他既然存在于这个世上,那么我想,他就有存在的必要。这就是所谓的存在即是合理吧。”
“我读过你的书。”他盯着我。
“所以,请收回你刚才的话。”他的目光闪烁甚至变得凌厉。
好吧,我承认,年轻时我的想法是有些偏激,但那并不排斥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你只是对社会的某一个群体感到憎恨,但你所憎恨的,整个社会也并不认同。只是你比较极端。”我说。
“那么你是相信人是我杀的?。”
“信,为什么不信,你有充分的理由干出这样的事情。”
“你了解我?”
“做过一些调查。”
“那么……我爸还好吗?”
“不好。”我说,“你本该去看看再来自首。”
“哼哼,不去了,这个样子会把他们吓死的。”
“不去也好。把最美好的记忆留给他们吧。”,我说,“对了,你悄悄放下的钱我已经给了你妹,以一个好心人的名义。”
“你知道……”,任哲吃惊地看着我,直视他的眼睛让人在白天也有些发怵。
“为什么不多放点呢?”,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的头慢慢耷拉了下去,“钱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为什么还要把那么多钱藏起来留给你自己。”
“那些钱找到了?”他没有回答,却反问道。
“没有,你说的那间暗室里连一毛钱都没有。”
任哲看起来有些沮丧,又有些害怕。
“我的感觉没错”,他说,“我的背后确实有一个人,他让我害怕,比别人怕我更让我害怕,但我一直找不到他。”
“只有,只有一次,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任哲好像打了个冷颤。
“就像……你的眼睛。”他盯着我的眼睛说。
“我的眼睛……哈哈哈,我可是出了名的电眼杀手。我的眼睛可是只会留情。”
“会不会是幻觉。”我说。
“嘿嘿,你不是也知道了吗,钱没了,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