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宝宝怔了怔,他知道这四喜说的没错,他也知道会出人命。
可……
可他心里憋着口气,吞不下,吐不出。唯有鲜血,那是比酒更让人觉着刺激的东西。
韩宝宝看着那血人般的团子。那血,似乎漫到了他的眼上。
韩宝宝看不清团子的模样。
“滚!”他一脚踹开了四喜!
他踹开了自己最后一点理智。
韩宝宝上前接过小厮手中的木杖,他要打,打死那些嘲笑他的人,打死那些和自个儿老娘眉来眼去的人!
“疯了?”此刻,有个清朗的女声自院外传来。
那声音就像是一剂寒冰,韩宝宝不由自主的松了木杖。
“大小姐!”尚春院众人齐齐跪地。
韩红药身后的东子带着两人,将团子从长凳放了下来。
可怜的团子早就被打得昏了过去,软塌塌的像根面条瘫在地上。
韩红药皱了皱眉,她不同情团子,仆似主子形。韩宝宝这里的小厮,哪一个都不入韩红药的眼。
但她若放任着韩宝宝,在韩府如此肆意妄为——
韩红药眼中皆是不屑。
他不配。
韩宝宝不配使这少爷威风,论出身,他比团子高贵不了多少,可如今境遇却如云泥之别。
“姐……”韩宝宝在看见韩红药那一刻,他的神志全然清醒了,他闻到某种令人作呕的气味,不由的,向着地上望去。
“二少爷……”团子此刻竟然悠悠醒转,他痛到变形的脸,惊恐的望着韩宝宝,“饶命……”
团子向前爬着,然而,他还未触及韩宝宝的裤脚,竟是又昏迷过去……
韩宝宝缩着脚,他知道是自己命人责打团子,可,可眼前这人就是团子么?
他望着尚春院众人,那些人看向他的眼神,终于不再是轻蔑,而是恐惧,无论韩宝宝向着谁望去,那被望之人,便不与他正面相对。
“四喜,”韩宝宝看到离着自己最近的四喜,“扶团子下去吧。”
他挥了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纷纷领命,院里,便只剩下韩宝宝同韩红药,另外,还有韩红药带来的几名仆役。
“姐,”韩宝宝低声道,“我犯了大错。”
“到外面候着,我有话对二少爷说。”韩红药吩咐东子带着那几人离开了尚春院。
“二少爷好大的威风。”韩红药冷着声道。
韩宝宝的认错让她怒气稍减,但如若自己晚些赶到,那团子的命,岂非白白交代在这尚春院了?
韩宝宝也知自己闯了大祸,他虽贵为韩府二少爷,但韩府历来宽待下人,之前韩宝宝带着小豆子闯了那么大的祸,老夫人也不过让人将豆子关在柴房从长计议。
可如今,韩宝宝竟然为了只蟋蟀,将团子打得半死不活……
这也难怪韩红药会动怒。
“姐,我错了,你要怎么罚我,都行。”韩宝宝盯着脚尖,他想起那只死了的紫金将军,其实,自己和那蟋蟀也没什么差别,都是看着趾高气昂,实则,只需韩红药那一抬脚,就能将他碾的粉身碎骨。
“罚你?”韩红药看着地上那摊血迹,她素有洁癖,微微皱眉道。
“嗯。”那滩血迹渐渐向着地面渗入,韩宝宝看得有些眼晕。怎么罚都成,只要,别撵他出韩府就好。
“好。”韩红药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稍缓。
翌日。
韩红药命医者来给团子瞧过了,伤筋动骨是免不了的,可幸而那执杖的小厮避开了要害,这才让团子的伤势看起来严重,但并不致命。
韩红药赏了那两名小厮,下手知轻重,这倒比他们的主子明白多了。
但要说怎么罚韩宝宝,韩红药昨儿回了琉光院,却是将韩宝宝入府后所做之事一一回想,她便有了主意。
“二少爷,”下房内,正在照顾团子的四喜见韩宝宝走了进来,便忙站起身道。
韩宝宝点了点头,他望着团子,这才一日的工夫,团子那张圆圆白白的脸似乎就消瘦了许多,他双目紧闭,稚气未脱的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正似陷入梦魇之中。
“这孩子受罪了。”韩宝宝叹了口气道,过了昨夜,他又变成了那个不靠谱但对下人亦不苛责的韩二少爷。
四喜讷讷的,接不上话。
“行了,这有我呢。你退下吧。”韩宝宝感慨了下,见四喜木愣愣的立着,他便有些不耐烦的搡了四喜一把,来到团子的床头。
“可怜可怜。”韩宝宝连连叹道,似乎团子变成这般样子,根本不是他造的孽。
团子的眼皮快速颤了下,他想从被子里伸出手,拉住四喜让他别走。这二少爷当真是个疯子,那二夫人……
他们母子都是妖怪,会吃人的那种。
团子伸出的手被韩宝宝握住。
两只胖手交叠,只是一只虚弱无力,一只却是肥白肉厚。
韩宝宝惊喜唤道:“团子,团子?你醒醒,少爷我来看你了!”
四喜被韩宝宝撵出房,他回身望着榻上的团子,忽然想到,其实这人笨些兴许也是有好处的,团子平日里那么得宠,可挨起打来,也是领了个独一份。
团子听见四喜走远了,他万念俱灰,有心想闭着眼继续装睡,可又怕这喜怒无常的韩宝宝再让他死上一回。
正在心头千回百转之时,额上一凉,却正是韩宝宝用帕子沾上水,绞至半干,轻手轻脚的覆于团子额上,“小时候发了热,我娘都是这么待我的。”<